鲜甜的蟹肉

　　□俞思

　　小时候，母亲对我非常严厉，每天回家必须喝完一大碗白开水，每次生病都是边给我打针，边责骂我。

　　上初三的时候，我的学习压力已经很大，可母亲丝毫没有放松对我的“钳制”。那时，我经常在想，母亲在面对病人时都比面对我这个女儿温柔。起码，她每天都会问候她的病人，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可对我永远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怎么越考越差了？”直到那天晚饭……

　　记得那是中考前两天，学校放假让我们自主调节备考。母亲特意调休在家，可我却一点儿也不开心：母亲是职业医生，不仅厨艺不怎么样，餐餐都是清汤寡水，而且每次我想吃点好吃的，她总是以不健康为由，义正词严地拒绝。所以，每次吃她做的饭菜，我都有些后怕：自己烧得难吃，不仅不让人说，还规定我必须吃完一碗满满的米饭。正难受着，只见她从厨房端出一盘清蒸小螃蟹。天哪，那是我最喜欢吃的美食，平常不到过年是吃不到的。

　　吃不到是因为螃蟹太贵，而且吃起来特别费时间。我还特别清楚地记得，六年级那年，我正津津有味地吃螃蟹，母亲一直在旁边分秒不停地数落我，从学习成绩到生活习惯，从童年琐事到交友标准。总之，没有她指责不了的。那次，我把最爱的螃蟹狠狠地摔在桌上，怒吼道：“我不吃了。”母亲也是暴怒，把螃蟹和盘子狠狠地砸在地上，一只只坚硬的螃蟹，霎时被砸得四分五裂……

　　眼前的螃蟹摆得整整齐齐，黄澄澄的，冒着曲曲直直的热气。小还是一贯的小，像母亲拮据的风格。“六只，祝你中考顺顺利利。”母亲不太自然地冲我笑。

　　“顺利什么？怎么不买十只，还能十全十美呢。抠门就是抠门。”我心里越发执拗，就故作平静地说，“后天就要中考了，哪有时间剥螃蟹？”说完就着青菜汤，三口两口扒拉完一大碗米饭，看着母亲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迎战她的喜悦。

　　“去复习。”我头也不回、趾高气扬地回到书房温书。愉悦的心情让那个下午的复习效率特别高。窗外天色渐暗，我下意识地哼着欢快的小曲。饭菜香味渐浓，还是清汤寡水的味道，但却怎么也闻不到螃蟹的味道。

　　是啊，母亲那么强势的人，怎么能忍得下女儿这样的敌意呢？我的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她的“淫威”已经震慑了我14年。

　　“出来吃饭吧。”母亲的声音平稳地传过来。“很好，我也不能怯场。”我攥紧手给自己打气，“这是一场战争。”我暗暗打气，走出房门。

　　又是萝卜汤！又是炒青菜！又是蒸豆腐！我像个泄气的皮球瘫坐在饭桌前，无精打采地拿着筷子戳着青菜叶，想挑叶子多点的吃。

　　这时，母亲拿着一口小碗从厨房走出来，放到我面前，“凉了，赶紧吃！”我低头一看，竟然是蟹肉！而且是剥好的蟹肉：白嫩水润的蟹肉，黄橙油润的蟹黄，晶莹Q弹的蟹膏。那一刻，我简直觉得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贪婪地呼吸着这迎面扑鼻而来的蟹香。

　　母亲见我不动筷，板着脸催促着说：“这吃得快了吧？吃完抓紧温书去吧。”

　　我抬头望了望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毫无破绽。可我却再也撑不住冷脸，心甘情愿地垂下眼睑，嚅嚅地说了声谢谢后，便用筷子迅速夹了一小撮蟹肉送入口中。在品尝美味的过程中，唇齿间只留一味鲜甜：既有新鲜温柔的母爱，还有被关爱重视的甘甜，更有母亲看似坚硬的蟹壳下，舐犊爱女的款款温软。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家早已实现了吃蟹自由，可再也没有吃过如那一餐的鲜甜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