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外五首）

　　□吕永昌

　　半面青砖半面黄泥墙

　　矗立在浅浅的小溪和浅浅的水塘旁边

　　低矮的屋檐

　　木阁楼板已闻不到松木的清香

　　只刻下烟熏火燎风吹雨打的颜色

　　一块松木板承受不住年轮的重压

　　撕裂开黑褐色的身子 露出内心的沧桑

　　催促着阿爸爬上高高的竹梯

　　挥动铁锤

　　一下一下

　　敲击进老屋生命的延续

　　前半间

　　从此再也没见过如此温暖的夕阳

　　落日从陈旧的木头窗棂中钻进

　　洒在泛白的石灰地上 斑驳的石灰墙上

　　阳光如雪似的 洁白和暖和

　　氤氲热气的灶台煮着玉米和番薯

　　一口娃娃人高的水缸

　　小小的娃娃大脚步迈进条石门槛

　　甩掉黄绿色的军用书包

　　一边大声叫唤阿妈

　　一边掀起沉重的松木锅盖

　　台阶

　　粗糙的条石堆砌成半米高的台阶

　　无声细数着老街的人来人往

　　独轮车咿呀咿呀推过

　　簸箩压着扁担咯吱咯吱作响

　　小侬 饭吃了没

　　水泥浆抹过的条石门槛

　　被四个孩子坐得青光发亮

　　吃了没

　　大口裹嚼着米饭的孩子举起阔口瓷碗

　　雕花架子床

　　陈腐 抑或陈旧

　　驾雾的蟠龙 瑰丽的祥凤

　　栩栩如生的民间故事人物雕花

　　厚重的历史感

　　都掩不住孩子眼中的害怕

　　阿妈 我可以和你睡吗

　　不行 你睡花床

　　花床有鬼吗

　　花床怎么会有鬼

　　不情愿的孩子委屈地蜷在雕花架子床尾

　　即使草席下的稻草铺得松又软

　　即使旁边的大姐轻轻地拍着背膀

　　猪草缸

　　紫色的晚霞连接紫色的田野

　　紫云英铺遍

　　四个孩子奋力收割

　　塞满四只竹畚箕装上独轮车

　　大姐瘦小的双手抓住车把

　　起

　　倔强的一声

　　前头的二姐赶忙拉紧车绳

　　屋角的猪草缸敞开着大嘴

　　等待着孩子们给它喂满

　　踩猪草 踩猪草

　　草绿色的浆汁从脚趾缝中挤出

　　小小的脚丫子在踩踏中慢慢长大

　　后半间

　　孩子企盼别下雨

　　雨会沿着屋缝流入后半间

　　蜿蜒在墙面上爬

　　合着泥墙的黄浆作画

　　深深浅浅 斑斑驳驳

　　夏日的炎热充斥着浑浊气息

　　老式的电风扇烦躁地摇头

　　阿爸可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