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
□应晓红
会议进行到一半,手机嗡嗡作响,我瞥了一眼,是远在成都的母亲打来的,我连忙摁掉,接着又响,又摁掉。四周寂静无声,我呆呆坐着,笔记一时不知记到了哪里,心中闪过一丝不快。我想着母亲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内心又开始惴惴不安。
开完会在走廊上回母亲电话。母亲在电话那边小心翼翼地问,在开会吧?我嗯了一声。她开始忙不迭地解释,她让我下班后找位中医,开几帖药,帮她寄到成都。母亲嗫嚅着跟我说,下班后可不可以替她跑一趟。我忽然有点难过,连忙说好的。短暂的沉默后,她犹犹豫豫地补了一句:“近来工作忙吗?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日影西斜,到了下班晚高峰,五金北路堵得水泄不通。我望着窗外,一阵风吹来,我内心如时光的来信,瞬间勾起了许多缄默无声的回忆。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我们一路走来的这四十多年,牙牙学语时的温柔呵护,少年时代的谆谆教诲,成年后的默然支持与理解,都随时光在记忆的山水之间蜿蜒。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和我说话变得小心翼翼,而我又多久没有腾出时间,为她忙活一些生活中的小事。她的犹豫让我深感歉疚不安。
抓完药回到家已是晚上7时多,孩子他爸正在厨房给我煮面,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的心里特别踏实,也让我不由想起小时候,妈妈在灶台前为我们做饭的情景。那时年幼,还没有灶台高,每次闻着母亲炒菜时的香味,总会忍不住踮起脚尖,眼睛巴巴地望着锅里,时常吞着口水,用脏兮兮的小手,想要去偷吃灶台上已经炒好的菜肴。每每这个时候,母亲的大巴掌总会适当地落在我的小手上,伴随着的还有母亲的呵斥:“离远一些,小心被油烫着,赶紧去洗手。”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笑嘻嘻地跑到一边去。
去年我生日那天,母亲刚好在家,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我下班后,她让我赶紧到厨房帮忙,说是叫我帮忙,她早已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最多给她端一下菜。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还是她年幼的孩子,她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站远一些,小心油烫着。去洗手,洗手了再吃饭。”唯一不同的是,我不再笑嘻嘻地跑开,我只是退后一步,暗暗打量着母亲的白发,打量着那些逝去的岁月。岁月总会带走太多、太多,虽不再年少,但回想过往时,百感交集之中,我依稀还是那个茫然无措,找不到出口的少年。
母亲以前曾是小学教师,我们的阅读习惯和偏向于对文学历史的爱好,源于母亲的影响。只要我们喜欢,母亲都尽其所能满足我们。
记得有一次,母亲出差回来买了一箱子的小人书,有五六十本,我们兴奋不已,有时间就看。那种心情、那种期待成了我们生活中的重要部分,这些书陪伴我们长大,一直是我们珍藏的宝贝。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母亲从不吝啬学习上的支出,是她让我在那个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都不太丰富的年代,让书籍成为生命里永不熄灭的那盏灯!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严苛,不苟言笑。在这个家里,母亲才是掌握话语权的当家人。家里的大事小情,包括五亲六眷的婚丧嫁娶,只要别人找她帮忙,她从不推辞,用心对待。她处世不卑不亢,为人重义轻利,说话办事总是风风火火,处理事情公正无私,就像棋盘上的经纬线,泾渭分明。
我的父亲母亲是双职工,每月有固定的工资收入,那时候会有同村的邻居到我们家借钱,母亲从来不让他们空手而回。她总是说:“别人遇到难处了,走进我们家这个院子里,就不能让别人空手回去,有就多帮,没有就少帮,尽我们的能力让别人走出困境。”几十年下来,我没有听谁说过母亲的一句坏话。她的心肠柔软,共情心很强,有时候听到别人过于悲惨的境遇,会陪着他们一起默默垂泪,这种朴素的温暖守护,如同一束光,非情深之人不能做到。
母亲是平凡的,她眉目坚毅,在岁月中慢慢积累着安静的智慧,有着充分的忍耐担当,甚至替我承担了许多生活的艰辛。她一生所赠我之多,助我开辟了海阔天空的云淡风轻,那是我一生的幸运与丰盈。她总说,没有谁规定必须过怎样的一个人生,只要是你喜欢的,你就专注去做,用自己的亮光去照耀身边的角落。
母亲的爱无以为报,我们能做的就是遵循着母亲的教诲,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尝试着尽量做到最好。我们的人生不必处处发光,只要照亮某个角落就足够。这就是我们的价值所在,也是快乐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