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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画牛经
鲁光牛系列国画作品欣赏
辛丑牛年未到,牛画展便此起彼伏。凡能画牛者,无不挥毫上阵,艺术牛满世界跑。新一年,牛气冲天。本人属牛,又画牛,自然也不安分。各式朋友纷纷求“墨宝”,均点明要牛,真是“牛债”高筑。老夫年届八十五,如能活到下一个牛年,那就九十七了,不敢企盼。
一
我画牛的经历,可以用一句话表述:从放牛娃到画牛翁。我的老家在浙中一个小山村,我从小就跟村里人上山放牛。牛吃草,我们上树掏鸟窝,下水逮鱼摸虾。春夏时节,牛拉犁耕地,一身汗,一身泥,我们跟牛一起下池塘泡水。农耕社会,家家户户视牛为宝。牛憨厚老实,一步一个脚印,奉献多,索取少。牛也有脾气,斗起架来从不相让。我到城里上学,到上海、北京工作后,见不到牛,但想念牛。牛是儿时的伴、儿时的友。工作几十年来,我像牛一样勤奋劳作。
人民培养了我,我就当人民大众的牛。儿时与牛相伴久了,身上也长了牛脾气。我不想成为一头任人宰割的牛,我珍惜身上的那股牛劲。我常说:“韧劲可贵,犟劲难得。”见不到牛,又思念牛,我便开始画牛。北京画展多,画店多,我得空就往美术馆、琉璃厂跑。齐白石偶有牛画面世,李可染牛画多,徐悲鸿、黄胃的牛画也常能见到。张广的“牛”生活气息浓,荣宝斋不断货,走掉一幅又会挂出新的一幅。据说买主是日本一位大学校长,每回来京必买。
那时,我不知张广是谁,心想牛画得那么好,肯定是我们江南人。后来,我结识了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山水画家徐希,他与张广同一个画室。这才得知,张广原来是北方人,下放劳动到湖北放牛。那时,他老挨批,干脆整日不说话,牛成了他朝夕相处的朋友。回京后,他常画牛,成了画牛名家。一日,徐希不在,我在他的画案上涂了一张牛。张广很吃惊,问我画了多久时间的牛了。我坦诚地说:“头一回画。”他当即在画上题字:鲁光兄画牛颇有灵气。
二
人是经不住夸赞的,这一来,我真以为自己画牛有灵气。当时,我在中国体育报社上班,任社长兼总编,担子重,责任大,忙得不亦乐乎。但只要有点空闲,就到美术组练画牛。组长、漫画家法乃光说:“牛头好,牛屁股有点像猪。”我跑去人美社与张广交流。他说,用羊毫笔不行,水分多,画滋润了,就像猪了。牛屁股有骨架子,用兼毫比较好。”他将自己用了多年的李福寿出品的一杆兼毫笔送我,说:“拿去试试!”用兼毫果然顺手多了,但还得去生活中观察牛。尽管小时候放过牛,但我贪玩,未曾仔细研究过牛。此后,我到哪里都看牛。
有一年,我在黄山脚下的太平湖小住,田野里有成群结队的牛。我几乎天天跑到牛群中去看牛屁股,还拍特写。放牛娃好奇地说:“这个人真怪,不照牛群,不照我们,老照牛屁股干什么?”我在太平湖画了许多牛,有一幅画参加北京市崇文区画展,还得了奖。主持画展的一位中学美术老师还写信给我求牛画。法乃光在我的一幅牛画上题字:鲁光兄专攻牛屁股达两年之久。但求形似,更应求神似。有了照相机之后,形再似也不如相片真实。画牛应寻求牛魂。
三
牛魂是什么呢?我常到牛群中寻找。在贵州旅游时,路过一个大牧场,几百只老牛小牛在宽阔的草地上啃草撒欢。我下车跑到牛群中,尽情地与牛为伍。晚上回到贵阳,心却仍在牧场。于是,我决定改变行程,第二天又驱车几十公里,到牧场住了一夜。在牧场的牛群中,又欢乐地跑了一天。一天一夜与牛群同欢共乐,使我深深感悟到,牛与人一样,回归自然,得到自由,有多欢乐。
我还在珠穆朗玛峰山脚,与牦牛相处过一段日子。一天晚上,有狼冲进牛群,群牛奋起围攻狼,将其赶走。透过帐篷窗口,我见到了这壮烈的一幕,深为牦牛的勇猛所感动。牦牛被当地人称为“高原之舟”,专为登山队运送物资。几十头牦牛驮着物资,踏冰履雪往高处攀登。领头牛掉进冰裂缝,牧民们用绳索把它拉上来,浑身伤痕,但它依旧带着群牛往前行走。不畏严寒、劳累和伤痛的牦牛群,让人感动,让人敬畏。牛与人一样,勤劳又勇敢。
张广是画牛高手,但他说:“我的马变出来了。牛还跳不出传统,变化不大。”他指的是画的艺术手法。听了他的感叹,我对画牛的前程几乎丧失信心。自古多少画牛高手,在这方天地里想要突破,实在太难了。但耐不住我深深爱牛,爱牛的憨厚、品性,一言以蔽之,对牛情有独钟。
四
艺术上突破无望,我也要画。我在笔墨造型上,作了一些探索。删繁就简,略去细节,以书法入画,以线造型,墨中加彩,追求抽象效果。在一幅以墨线入画的牛画上,我写下如下文字:“画牛自古有法。有法不依,必挨骂。挨骂便挨骂,我且依着自己的念头画。”
一位乡友看到我画的一幅母子牛,深受触动,当场落泪。她说:“这母子牛,使我想起怀着女儿,挺着大肚子在田间干活的岁月,想起女儿如今远离家乡在国外读书的生活。”这位母亲的感受,与我画这幅画的动因产生了共鸣。我曾在广西一条山溪岸上看到一头毛茸茸的小牛犊,举起相机想把它拍下来。走近些,突然一头老牛朝我怒奔而来,将两个牛角冲着我。我急忙往后退,一直退到江岸的边缘。老牛见我站住,也站住了,与我对视了一阵,转身护着小牛离开。
这就叫“护犊子”,与人性相通。我两岁时,母亲到山脚地里干活,我在边上空地玩土。突然远处行人大声惊呼:“狼!狼!”母亲直起身,看到一只狼正走近我,她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一把抱起我。她盯着狼,狼不走,两眼盯着她怀里的我。母亲退一步,狼就往前逼一步。后来还是路人跑来,才把狼轰走。长大后,母亲常说:“你差点给狼吃了,幸亏命大。”一个女人敢与吃人的狼对视,胆量源于母爱。画母子牛时,我嵌入了这些故事和情感,画有内涵,也有了生命力。
五
牛成了我的一种艺术符号。画牛,寓寄我的人生感悟,倾泻我的喜怒哀乐,抒发我的理想抱负。在牛画上,我常题写:“任劲诚可贵,犟劲不可无”“老牛匆匆,不问西东,只顾耕耘,管它耳风”“站着是条汉,卧倒是座山”“不用扬鞭自奋蹄”“一往无前”……
近年来,我爱题“中国牛”三个字,以牛喻人民,以牛喻民族,以牛喻国家,以牛寓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牛,成了我的精神图腾,也无疑是国人的精神图腾。画牛魂,是我的终极追求。
喜欢我的牛画的人越来越多。我的牛走进了人民大会堂,走进了驻外使馆,走进了寻常百姓家。荣宝斋店堂的一位资深书画经营者对我说:“你的牛,与其他名家的牛不一样,有自己的个性。”闻此评说,我顿时有了自信心。同时我苦苦思考,我是一个半路出家的业余画者,我的牛,与我崇敬的画牛名家们有什么不一样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将自己融进牛中,融进牛画里。只要突出个性,就会与众不同。爱牛,爱画牛,就大胆地画下去。汲取他家之长,走自己的路,画自己的牛。牛路漫漫,艺海无际;生命不息,探索不止。
□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