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每月十六

　　□朱章台

　　每当有节日来临，我总会思念我一生最崇敬的妈妈。尽管妈妈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十年，我还是忘不了她的一言一行，特别是她在世时常用的那把剃头刀。

　　小时候家里穷，剃不起头，一家几个男人常年都是妈给剃的和尚头。我妈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妇女，从没学过什么手艺，更没给别人剃过头、剪过发。而那把剃头刀又长又宽又重又笨，还锈迹斑斑，真似一把小菜刀。现在想回去，这样的器具又怎能拿来理发呢？

　　妈给我们剃头总在农历每月十六下午。这一天，妈总是从百忙中抽出时间，烧好一大锅热水，把一条板凳放在院子里杨柳树脚下，自己围好围裙，还让爸爸早早磨好剃头刀。我是老三，家中最小，大家最疼我，总让我先剃。这时，刀快水热，妈又劲足，我最舒服。接着是二哥、大哥，最后是老爸。这时，刀也钝了，水也凉了，妈的力气也小了，妈给爸剃也没给我们剃时那么小心翼翼，所以老在爸的头上划出血来。我爸忠厚老实，全听妈的摆布，一声不吭，满脸是血，活像关公。我们和妈都大笑起来，爸也笑了。全家人沉浸在一片欢乐中。

　　说实在的，妈的手是一双充满老茧的劳动大手，又凭这样的刀子，剃头不痛是不可能的。有时，我们也想喊叫痛，也想学别家的孩子到外面剃头流动担子剃。可是，妈那温暖的双手往你身上一按，她那慈祥的目光往你身上一扫，她那柔和的话语传到你耳朵时，你就只有像小绵羊似地随妈妈摆布，还会感到无比的幸福。有妈妈真好！大哥大一些，特别懂事。一次，他对妈说：“妈，你大胆剃吧，我们不疼。”我们做弟弟的也喊：“妈妈剃头真舒服。”妈看到我们这么懂事，笑得流出了泪水，直赞我们真乖。

　　妈给我们剃头总拣农历每月十六，风霜雨雪不变，春夏秋冬不改，再忙也不耽搁。长大后，我们才明白其中的深刻含义。妈知道，每逢十六是月圆的日子，她那纯洁的心灵一心希望全家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孩子们也长大成才，能兴旺致富。

　　妈真是菩萨心肠。

　　后来，我读初中毕业班时，因剃着和尚头常常惹同学们取笑。一次，我狠下决心，用带学校吃的半斤大米到街上剃头店剃了个西洋发。我高兴极了，认为自己神气多了，像个后生侬了，就飞一般地跑回家，告诉妈我剃头的消息，让她也高兴高兴。可妈见到我，看见新剃的头，却大吃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像不认识我似的，一边在灶间烧火，一边用围裙揩眼泪。我一时不知所措，半天才想到自己闯祸了，伤了妈妈的心。我立刻跪倒在妈的膝前，哀求着说：“妈，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去剃头了。”妈抚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后生侬说呆头话了。孩子长大了，妈该高兴才是啊!

　　几年后，爸过早离世，大哥、二哥去了远方，我也到外地求学，妈也就自然失去这份神圣的活。可那把剃头刀，妈却一直珍藏着。她用一块布包着，放在箱子里。我们深深懂得这把剃头刀承载的感情的沉重，在妈妈去世入殓时，我取出这把剃头刀，重新用大红绸布包好，方方正正地放在妈的枕头边。我一边放，一边低着头流着泪花轻轻对妈说：“妈，你安心走吧。这把剃头刀你放好，到那个地方，到下辈子，我们还要你给我们剃头呢。”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泪如泉涌，真想再一次扑在妈的怀里放声大哭！

　　尽管我如今已是耄耋之年，但还是不能忘怀这份深深的母爱。结婚后，我买来一套理发工具，让妻子学着给我理发，也给孩子理发。我妻也是贤妻良母，心灵手巧，有一颗火热的爱人之心。农历每月十六，她也在默默地践行着这份饱含家庭温馨的活，让我一次又一次重温着记忆里的母爱，一次又一次地沉浸在母爱的温泉里。

　　妈妈，是自古以来一切生命的赋予者。妈妈，永远充满母爱的光芒。“妈——”一声甜甜的呼唤，她永远给我们无可比拟的温暖，带来无限前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