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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5版:五峰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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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朝阳

  生命中最美的相遇

  一支普通的梅花,站在宋诗的枝头上灿烂千年,插在诗人心中温柔岁月。那随风摇荡的花蕊,醉倒了世世代代的风雨。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却只有她芳香不倒,连同那个凄美的爱情神话,被多情的阳光反复温暖。

  迎风招展的梅枝,纵横交错,映在清浅明澈的溪水里,点缀在山坳草丛中,朝吻清风,晚抱夕阳,她在翘首盼望那个视她为妻的人。花瓣翻开,是她娇艳欲滴的俏脸;枝条纤细,是她袅娜轻盈的玉臂;清香缕缕,是她醉人的呼吸,只有诗人能够读懂她的姿势和心语。绽放的花蕾与清澈溪水一同晶亮,与细细的雨丝缠绵。梅花把一世的相思,深藏寂寞的大地,把千年的真情坚定相守。

  西湖孤山,一个名叫林逋的中年汉子,裹着黄昏慵懒的光芒走来。夕阳老去,多年往事不堪回首。水云苍茫,暮色渐渐铺开,性情孤高又喜欢恬淡的大诗人,甩掉功利的行囊,把渐行渐远的时光翻开,寻找那株同样孤傲的梅花。诗人忘却了乡愁,忘却了来时的路径,用他一生的痴情抚过梅花的枝叶和花瓣,久久不舍离去。从此心中无崎岖波浪,满目绿水青山,于是人花结缘相恋,生生世世物我两忘。

  疏影横斜,水自清浅,这是一株怎样灵动的梅花呢?临水摇曳生姿,注满风情,一枝一叶错落有致,摇荡生魅,直抵观者心灵。诗人一直渴望走在爱情温暖的路上,灵魂总是越过凄风苦雨的日日夜夜,把所有的困顿失意都赠与万里云空。只有梅花才最乐意倾听他的心跳,在万籁萧疏的冬天把热烈的亮色奉献。

  淡淡的月光下,缕缕暗香浮动,一段时光在静静地流淌,诗人收集的所有梦想,被梅花的枝叶掩藏了。他知道月光浮起的还有他心里对无法牵手的那个人的思念。当思念被雨水无情地打湿,只有梅花仍然执着地为他坚守在高处。即使荆棘遍地,荒芜了楼阁,即使杂草横斜,雨雪冰封,梅花时刻展露笑靥,眉宇间那哀怨的眼眸就是他此生最好的归宿。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爱已逝去,缥缈难寻。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过我,只求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你。心境已平,波澜不惊,林逋在这首《相思令·吴山青》里反复咏叹的不就是对爱的珍惜吗?

  西湖上,林逋照样每天驾着小舟早出晚归,心性放达,与友唱和,每有心得妙句冒出,却每次写下来就丢弃。据说宋真宗知道林逋大名,为之敬仰,还派人给他送去粮食衣物,并通知杭州知府要多多照顾。亲朋好友得知皇上对他关照,纷纷为之道喜,劝他何不借此机会出来做官。林逋却从不以此炫耀,只觉得与时光共老,伴山水徜徉,只要有梅鹤相携,此生足矣。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温暖自己,才能感动世界。这首《山园小梅·其一》里,梅之色、香、味被推崇到了极致的美,若是没有心中那份永久的爱,梅之魂、梅之神恐怕就写不出这么生动了。林逋始终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对时光,对美,对痛楚。

  没有人知道这个冷得庸俗、孤寂的季节,梅花是怎样笑看春生嫩芽,看淡繁华落尽,每个生物都匍匐在冬天的淫威下,偶尔有几只霜禽飞来,不敢靠近,只在枝桠间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梅花,生怕亵渎美好。漫步湖堤,清冽的湖光洗涤了满身世俗的污锈,诗人百转千回的柔肠,给了梅花最纯洁最温暖的拥抱。

  千年的魂魄终归入尘土,只有这朵梅花穿越时空,一直在古诗中被人传诵。诗人的坎坷和痴情早化作清风白云,藏在时光深处,那一缕花香也被那个文昌画盛的奢华时代所收藏,梅花依然保持着孤傲的身姿,不为任何诱惑所动。

  这支梅花,没有进入后宫庭院成为娇宠的佳丽,却在水边山野、驿外断桥边默默无闻,留下香如故。她不要人夸颜色好,美得连雪都输她一段香。岁月深处的梅花,目睹了一次次血火刀枪,经历了一场场霜风雪剑,藏起伤痕,把遍阅人情后的宁静淡泊留给世人。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她在丛中笑。

  千百次春风的召唤,离开充满欲望的尘世,梅花又披上纤巧的衣装,风姿绰约,傲然挺立。灯火阑珊处,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她不再孤独,她攀上盘龙谷起伏青山的肩膀,像云彩一样漫山遍野,伸长脖子翘首期盼。她知道她的诗人,正在远方痴痴地等着。诗人说,我愿置身那一片花海,静享一世花开,静候你的到来,跋山涉水,竹马情长,岁月从不辜负美丽人生。


永康日报 五峰走笔 00015 2019-12-24 永康日报2019-12-2400006;永康日报2019-12-2400007 2 2019年12月24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