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珠镇（组诗）

　　□张乎

　　篾匠

　　我们在阳光下看这个篾匠

　　怎样熟练地抽出一根根烦恼丝

　　怎样编织生活

　　怎样剥离出毛竹中最柔软的部分

　　八份里的小院 比他的年纪更老

　　他的手艺 比他的年纪更老

　　左手持篾 右手持刀

　　准确地剔掉 生活中多余的部分

　　他做得比平常人更好

　　把甜的编进篮底 成为

　　新嫁娘的针线笸箩 把苦的编进竹筛

　　替人除去那些过不去的大坎小坎

　　把更细的编进蝈蝈笼子

　　一双粗糙的手 比绣花针还要细腻

　　篾匠手中 握着花朵一般盛开的竹丝

　　这短暂的开放让人欣喜

　　很快地 它们就会结出另一种果实

　　成为白天的一部分 夜晚的一部分

　　成为农具 诗歌

　　醒着的一部分和醉掉的一部分

　　更多时候他无事可做 塑料筐代替了篮子

　　农人们不再晒谷子 可阳光依旧是阳光

　　他不知道被谁落下了

　　在八份里 他向人展示手艺

　　更像在展示 一份已经亡国了的旧地图

　　在清渭街

　　我爱高高耸起的马头墙 爱调皮的灰檐

　　像一只时刻想飞的幼鸟

　　我爱那个脸颊凹陷的女裁缝

　　她像母亲总是在缝自己的旧衣裳

　　我也爱街边的两个臭棋娄子

　　一边骂 一连吐着唾沫 从早晨到中午

　　爱小吃店的油腻 榨油坊的菜籽香

　　爱铁匠砧子上的微光 爱火

　　照亮幽暗的房间

　　爱肥胖的女人和她的矮丈夫

　　爱她世俗的温暖 像一株多肉植物

　　我爱这些庸常的日子 沸腾的日子

　　永不停歇的日子

　　我陷入一片嘈杂的金褐色里 随波浪涌动

　　仿佛走进越来越稠密的海底

　　旧日子读出新意 这一年 已没什么

　　可以念想的了 无非是这人和那人

　　这里和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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