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邪诗两首

　　他进入了一首诗

　　——忆江一郎

　　也是去年的这个时节，有一次我去探望

　　他正在肿瘤医院的小树林晒太阳

　　小树林里有好多桂花树

　　面对初冬的桂花树

　　他突然发现了那截刚刚枯萎下来的枝条

　　伸手把它折下

　　挺得意地笑了

　　我知道，他是得意于自己敏锐的眼神

　　那么大的树冠，那么多枝条

　　他从中找到唯一失去生命迹象的一截

　　双手仔细抚摸着

　　又把那比筷子还细小的枝条举给我看

　　他说，这上面有钉子吗

　　哦，他在摸索枝条上有没有钉子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写过那一首诗

　　“在最深处，一枚钉子潜伏下来”

　　那首诗写的是大树身上的一枚长钉

　　二十多年前，他说我是个愣头青

　　其实，二十多年后我还是习惯直来直去

　　我没能给他一个更好的答案

　　只是老实回答，这上面没有钉子

　　他在小树林里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那时候他差不多已经

　　完全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站在他身旁，我最好选择沉默

　　清楚记得，那是他和我之间最后一次

　　有效的对话

　　像聊天或谈心

　　并且关于诗歌

　　腊月底他转身离开了这个世界

　　好像是，隐藏到一首诗里去了

　　母亲节礼物

　　感觉昨天的母亲节

　　大多数妈妈和儿女都是

　　在微信朋友圈里过的

　　我看到的最特别的礼物

　　是一个小女孩送给妈妈的

　　她从外面捧回来

　　十片树叶

　　大大小小

　　分两排摆在木地板上

　　妈妈觉得费解

　　为什么要送我树叶呀

　　小女孩用小手指戳着树叶说

　　因为可以用来接眼泪呀

　　妈妈顿时捂脸

　　说自己都好几年没哭过了

　　它们绝对是这世界上

　　最奇怪的母亲节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