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的生命姿态
兰的生命姿态
□卢俊英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小时候,有一个游方算命的盲人路过门口讨水喝,外婆端茶搬凳让他坐下歇息。盲人就取出木匣叫我抓三张画折子。第一张打开是一丛兰花。那盲人眨巴着白眼仁说:春兰花、人人爱,这女娃聪明伶俐长大必有出息。外婆笑道:“正是、正是,准的!”看外婆欢喜,我心底就留下了兰花的影子。
多年后的一天,我路过开水间,见地上扔着一盆几乎干枯的兰花,突然心动。我热血上头费老大劲弄了回来,凭着自己的理解倒空花盆,剪去干枯的叶及根须,再添了土又压又按地种回去。兰花瞅着有些寒碜,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株形,可怜巴巴十来根叶子无论怎么摆都是歪的。死马当活马医,接下来就看它自己了。
这濒死的草本植物居然异常坚强,不仅活了,不久还冒出两个小小的尖芽。我很激动。那俩小芽却很沉得住气,慢悠悠过了两个多月才长成两枝兰穗,每枝八九朵花,深红色、细长花瓣,像铁钩鸡爪,不像国画上的兰花,查了百度才明白这是墨兰。此后,墨兰春季冒俩芽长叶子,冬季冒俩芽长花;年复一年,从不爽约。我暗喜,自谓颇有养兰天赋。
朋友得知我会养兰,从几百里外带来一盆郁郁葱葱的建兰。建兰是本地常见物种,基础又好。我坐等建兰开花,开很茂盛的花。不想,到家后的建兰日渐萎靡,我给它换了好几个位置,甚至搬到露天让其他植物罩着模拟野外半阴环境。然而,建兰尚未开放的花苞枯萎了,就连原本茂盛的叶子都掉了。我眼睁睁看它憔悴,无计可施,内疚得无以言表,更不敢让朋友知道现状。第二年春天,偶然的,发现光秃秃的花盆里冒出了若干新芽,它居然又活了!再过一年,我得到了一盆茂盛的建兰,每一片叶子都是在我家新长的。小小草本,为了认新主,竟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妈看我喜欢兰花,说家里阳台上自生自长的几盆建兰正需要翻盆,让我拿些去。妈笑着说:“老家风俗,花是不白送的,你给我一块钱算是买吧。”可是,现在谁还带现金呢?我正犯难,阳台边突然冒出一个花白脑袋。老爸踩着梯子,手举高高,掌心一枚硬币。老爸生病多年,身体羸弱,行动和语言能力都大打折扣,只有耳力棒得超乎常人。我蹲下身接过硬币交给妈,妈递给我一盆花,很有仪式感。三人都忍俊不禁。那一刻在我脑海里定格成永恒。
带回建兰后,拆开盘根错节的根系分成三盆种下,按时浇水,耐心等待它们成长,无论叶子发黄发枯我坚信它们是活的。一年多后,三盆建兰分别冒出了新芽,可是我亲爱的老爸却在几个月前永远地离开了。老爸从发病到离世整整坚持了13年,远超同类患者的六七年平均水平。生命轮回、自然规律,我们一起努力过、尽力过,则无憾、无悔。
家里建兰多了,墨兰显得有点孤独。那盆墨兰经过多年抽芽长叶已小有规模,我按捺不住奢望,尝试将它分盆。倒出盆土,我发现泥土又干又实,才醒悟:一开始养兰,许多操作都是错的。不知这墨兰凭着多强的意志才能陪我走到今天?以为是我照顾它,原来是它在迁就和回报我、温暖我。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如今,我坐拥多盆兰花和两个花盆。那俩持续照看中的空花盆,分别种着分盆增得的墨兰和一棵新讨得的九头兰,眼下看着空空,说不定哪天就抽出芽来了。生命永远在创造奇迹。
浙B2-201004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