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和石臼

　　□高济敖

　　石杵头

　　在爷爷和奶奶居住的长阶沿老房子，前门口的阶沿摆着一架石磨，后门口的大路边放着一具石臼。我以前一直很奇怪，长阶沿13户人家，为什么只有我爷爷奶奶家有石磨和石臼，而别人家没有？这让爷爷奶奶家多少显得与众不同。

　　明禹叔说，这石磨和石臼是全村人都要用的粮食加工工具，你爷爷奶奶在永康太平水库移民时，把它们从老家用双轮车运过来，一路洒下了无数汗水。原来，这石磨和石臼竟然有着如此不凡的来历，是武义县新高村艰辛移民的历史见证。

　　1961年3月，原来同属于永康县金畈乡荷岭脚村（曾名下高村），为了建设太平水库而就近分散安置在永康张岭口、格山、万古塘三个村的移民23户72人，因生活困难，经县移民办安排，再次移民到了武义县白阳区红旗养猪场。选择移民到这里的原因，是武义县早在1958年10月已并入永康县，因而当时这里属永康县管辖。到1961年10月，武义县恢复建制，移民们便留在了武义。

　　爷爷和奶奶用一辆双轮车载着石磨和石臼，从永康张岭口出发，再次走上了移民的路。石磨上下两爿，每爿重30多公斤，还有木架子，而石臼至少有60多公斤，这么多东西叠车上，又重又占地方，其他可以带的家具、农具就少了。但在爷爷和奶奶眼里，这石磨和石臼不是家家户户都会购置的，不仅自家要用，其他村民也要用，反倒成了最要紧的东西。

　　当时，永康县里安排了一辆烧木炭的汽车帮助移民，那汽车车斗仅有3.4米长、2米多宽，叠货最多只能2米多高，不能超过3米。汽车一天运一趟，也只运了两天。许多移民家的东西，都是我爷爷、岩根公几个人用双轮车，从永康拉到了猪场的新家。明禹叔说，爷爷带着干粮不知跑了多少趟，而且上下60多公里，都是一天去一天回，持续不断，终于把能搬的东西都搬到了武义。

　　明禹叔清楚地记得，移民那年他才8岁，父亲启生公把他托付给爷爷带往武义。爷爷给了他一根木棒当拐杖。明禹叔跟随着我爷爷的双轮车，上岭时帮助推车，下岭时上车坐一会儿。爷爷心疼明禹叔年龄小，每走个10公里要停下来歇气，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从永康走到了武义。

　　爷爷和奶奶家是在长阶沿13户人家的正中间，而长阶沿又是全村的中心，因此，这里就成了全村的粮食加工点。春天过完收了麦子，村民们就急着来磨麦子，尝一尝新麦的味道。麦子磨成面粉后，还要用细细的面筛过一遍，筛掉褐色的麦皮，使面粉更加白细。虽然自家种出来的面粉没有买的质量好，但平时难得吃到面粉的村民们一高兴，回家就做起了各种面食。母亲把新面粉与新洋芋搭配，做成香喷喷的洋芋麦饼、洋芋手擀面，母亲还会做角干麦饼、梅干菜麦饼、小麦饼，都是我的最爱。

　　平时，村民家中一有红白喜事，磨一灶豆腐是少不了的。黄豆已经浸泡透，夫妻俩一个推磨，一个用勺子添豆，石磨“吱咕吱咕”转动，吃进的黄豆变成白白的豆糊，沿着磨盘慢慢往下流到豆腐桶里。勺子添豆时要有水，这样磨出的豆糊更细，而且推起石磨来也省力。前门口磨了豆腐还不够，还要到后门口石臼再打10多公斤麻糍，这样招待亲戚邻居的基本东西就有了。村民们除了用石臼打麻糍，更多的时候则是舂米，还有砸碎各种食材。

　　因为石磨是全村人加工粮食的重要工具，爷爷和奶奶对它特别爱惜，经常用井水洗刷得清清爽爽，方便村人随时使用。过了一段时间后，磨齿渐渐被磨平，推磨也越来越吃力，爷爷还会花2元钱，请有经验的打石磨师傅把磨盘修刻一番，让石磨恢复如新。石臼的石杵是放在爷爷和奶奶家里的，村民无论什么时候要用，也都是干干净净的。

　　临近春节时，爷爷和奶奶家前、后门口就更热闹了。各家各户排队来磨红糖米胖粉（永康土话叫[米][翁]），许多来得迟的排到了晚上，点着洋油灯继续磨，因为炒好的红糖米胖必须及时磨出来封存，以防受潮，影响粉的口味。

　　永康乡风，正月初二出嫁女儿回娘家拜年，[米][翁]是必不可少的。女儿家要先把大米浸透又沥干，再下大锅用细软的竹帚翻炒。大米在锅中顽皮蹦跳，星星点点劈啪作响。炒成米胖出锅后，又加入炒黄豆、烘干橘皮，然后拌入红糖。这样磨出来的[米][翁]香甜可口，牙齿不好的老年人也能吃，又易于长期保存，饱含着女儿的一片孝心，老父母吃上一口暖胃又暖心。因此，永康人在生了女儿后总会高兴地说，以后我老了会有[米][翁]吃的。

　　常有村民们在磨完[米][翁]后，送一碗给爷爷和奶奶品尝，这是他们的酬谢，也是他们的心意。小时候，爷爷和奶奶家长脚直桌上摆一个长方体黄色洋铁罐，是在金华工作的姑婆家拿来的，花纹十分精致漂亮，红糖米胖粉存放其中不会受潮变味。春夏农忙，当爷爷奶奶下完地回家歇息的时候，总要先喝一口茶水，然后打开黄铁罐，吃一小勺米胖粉，让香甜的食物把干活的疲劳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