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东老匠
福东老匠
□应杏村
金秋的一个上午,笔者走进芝英镇芝英四村88岁的打铜老匠应福东家。只见一个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的耄耋老人正专心致志地在看报纸。令我惊讶的是,他居然不用戴眼镜。
当与之谈起做手艺的生涯时,老人指着桌上的报纸条理清晰地说:“虽然现在已歇息不做了,但这贯穿了我一生的打铜生涯却永远萦绕在心里,只要报纸上刊登有关于做手艺的文章,我都要认真地看看,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往昔的一幕幕……”
老人自幼父母双亡,又是四代单传,由寡祖母抚育,全靠芝英镇义庄每年无偿领取的抚恤粮食和白洋,才得以活下来,并读了书。13岁时,祖母死了,他只得到外公家去,到16岁时去学补铜壶的手艺,在外面日日行担,辛苦还好,只是不赚钱,加之从小体质不好,就在19岁时经亲戚介绍到淳安学打铜,20岁在安徽屯溪打铜店看店,经过3年历练,逐渐掌握了各种物件的打造与修理的技术,于22岁开担起家。
讲起打铜的历史,老人如数家珍,手臂挥动,脸生自豪,宛如引领胜利的将军。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徽州是永康手艺人的天下,60多个永康师傅汇聚一地,有打铁的、打镴的、钉称的、打铜的、做漆的……各行各业都有,从较大层次上激活了徽州地方上的生活面貌,“永康师傅”技高一筹,人高一等,真是光荣啊!后来搞手艺合作化,编组织,成立机械厂,他还在厂里浇筑了一年的铜。那生意真是天天兴旺,铜壶铜罐来不及制作,拿来补的锅一沓沓地码着,起码要三四天才能取回,有着急要用的顾客就拿着家中充裕的粮食,要求早点给修好。这刚好帮上了永康缺粮食的困难。那几年,他的家人就在青黄不接的时期,来徽州住上几个月,吃得胖胖的,再回永康。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生病,老人回到永康。眼看5个儿女要吃要穿要读书,生产队所得的工分根本是杯水车薪。尽管出门做手艺要交公积金,他还是挑起担子到外面打铜。
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分田到户后,老人就在家,忙时干农活闲时做来料加工,不想倒无意弄出几个“第一”来:随着改革的开放,芝英镇的商业也逐渐活跃起来,他的徒弟应锦齐就在芝英的高端塘角开了一个馄饨摊。因为放馄饨要经常加热水,他想到以前学手艺时,师爷有个放桌子上的小炉,炉边带只小水罐,在烧炉时顺便温热了罐水,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在馄饨灶上加个什么,利用余热来给水加热?这样就会方便许多。他和锦齐马上就开始构造。经过加工改良,它就是当时风靡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几乎家家农户要用的“第一个”省柴灶铜汤罐的前身。
村里有个在戏班子里坐后台的邻居,有天拿着一把坏了的唢呐,问老人是否有办法修补。老人经过反复仔细研究,大胆决定,打把锁呐。他在唢呐容易破损的部位,采用加厚材料,并在决定音量的位置切开,再焊接一层用料,并修补了一些瑕疵。他用做好的唢呐一吹,果真声音洪亮,音域宽广,喜得邻居一生至爱,不舍更换。它便是永康本地第一把手工唢呐。不久,附近的各路戏班子纷纷慕名前来订购。
芝英的废旧金属市场于1988年在老人的住宅附近开张。凭借几十年的打铜经验,他一眼便看出铜质的好坏,成了“第一个”带着家人走向生意路的人。当时,还有几个聪明的芝英人办起了铜加工厂。当遇到问题时,厂负责人就会请他前去“看诊”,究竟是何原因。
看着老人家里珍藏着的一些打铜的作品:汤婆子、大门钹、脸盆、唢呐等,那不是一曲曲岁月之歌吗?尽管手艺时代已退入角隅,但它永远不会消失,依然会在历史的长河中闪耀着不可代替的光芒。
都说,在每个芝英集市日的戏台后面,还有个胡祖坑村的师傅摆上手工铜作品,专等情有独钟的人前来续缘。老人感慨地说:“一路走来,手艺就像一条河,滋养了我的生命和生活,饮水思源,人,怎能忘本?所以,我一直教育我的五个孩子,要做一个勤劳、本分、踏实、善良的人。现在,他们在医生、教师、公务员、企业家的行业里继承了手艺人应有的品质。这确实让我很欣慰。真要多多感谢手艺对我的恩赐!”
其实,历来誉享百工之乡的芝英古镇,不正是由一个个肩负磨难、手生勤慧、脚踏八方的手艺老匠,用永康人精神,谱写了一页页底蕴深厚、风格独特、光辉灿烂的历史篇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