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与背叛

　　□吕纯儿

　　“嗞嗞嗞……嗞嗞嗞……”

　　对，这是烤肉的声音。冬至过后，吃一顿烤肉，晒晒暖阳，是季节的馈赠。

　　烤炉升到一定的温度，铺上一张雪白的烧烤纸，如一场大雪覆盖大地，经过秋风浸制、切成薄薄一片的肉片放上去，不一会儿，就发出“嗞嗞嗞”的声响。一滴热油在“嗞嗞”声中凝聚，从烤肉里流出，滑进烤炉，“嗞啦”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我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往昔。

　　再一滴热油滑下，许多滴热油一齐滑下……就像一起赶赴一场遥远的约会。

　　随着热油滑下，嗞嗞冒着油花的烤肉，已变成黄澄澄的色泽，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等待延长了时间的长度，烤肉终于被烤得两面金黄，从烤炉里夹出，蘸上辣椒胡椒孜然等调制而成的混合调料，放进嘴里，热辣滚烫在舌尖翻涌，再喝上两口啤酒，竟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嗞嗞嗞……嗞嗞嗞……”这是烟火的声音，也是人间最美的歌唱。美食是可以驱赶寒冷的，也可以照亮生活。生活为此有了色彩和形状，有了质感和肌理。

　　不知道是谁发明烤肉的，据说在汉代的时候烤肉就很盛行，卓文君就是烤肉的行家。她和司马相如的爱情也在这嗞嗞嗞的烤肉声中起起落落，相守一生。

　　一盘烤肉下肚，整个身体也热了起来。

　　此时，通过阿爸，我的心底有个贫瘠的年代在叫唤。那是他为了省电，坐在油烟机的灯下吃饭的场景；是他陪着孩子吃汉堡，每次都是自己不吃看着孩子吃的情境……有一次我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吃汉堡。他笑笑说：“吃一个又不过瘾，吃几个又舍不得。”阿爸喜欢看戏，附近村庄做戏，即便十数里也会赶过去看，每每傍晚或晚上戏场散场，他常会给孙子带回一个肉麦饼或是烧饼。我知道，那个戏场散场后的饼，是阿爸留在那个贫瘠的年代一直未完的心愿。他曾经那样地渴望，而当一切都允许，却把这个渴望的结果转给了他最疼爱的孙子。我知道，在阿爸的年代里，许多人因为饥饿死去，许多人吃树皮吃野草，几经生死的边缘才跨过了那个年代。扎根在阿爸心底的年代，我们无法全然知晓，就如阿爸不可能给自己买很多个汉堡让自己吃“饱”一样。

　　阿爸的影子让我重新审视眼前的食物。与其说食物带着时代的烙印，不如说我们用时代的烙印看待食物，但在食物里，埋藏一个时代最密切而深沉的讯息。就如，眼下烤肉带给我的幸福感，裹挟着前人的愿望，也埋藏着我们对前人的背叛。

　　烤肉吃在肚子里，肚子里似乎有动物在叫。因为这些食物，我们为此汲取大自然各种各样的能量，汲取我们时代的精神气息，给予我们身体和灵魂的营养，让我们去面对清冷的朔风，漫漫的长夜，去披荆斩棘，走向心之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