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蟾球”
“蛇蟾球”
□张泽宏
我自悠闲养我身,何来吞象小芳邻。
金蟾怒鼓撑天气,与尔同归日月轮。
这是2022年夏天,我在衢州七里乡避暑时写下的一首题照诗。那天,我看见一条饭勺柄粗细的赤练蛇,错开上下颚,欲把一只蟾蜍吞下去。蟾蜍当然不愿意被蛇当作早餐。它运起它唯一的防御武器——全身鼓满气,身体骤然涨大两倍有余。赤练蛇无毒,一时吞不下蟾蜍,一招不行,又祭起第二件法宝——把蟾蜍紧紧缠住。那蟾死也不“放气(弃)”,蛇不甘心就这么把到口的美食吐出来(它有倒钩牙,没法吐出食物),一蛇一蟾就这么僵持着,整成一个“蛇蟾球”。我想它们这个时候一定跟“鹬蚌相争”里的鹬和蚌有着一模一样的想法:小样,我不放气,看你能奈我何?——哼,我不松口,你迟早会瘪!
我从小跟着父亲摸鳖翻泥鳅钓黄鳝,什么蛇没见过?父亲当年还是个救死扶伤的土蛇医,经他手救治的蛇伤者不下两位数。当然,死在他铁钩下的毒蛇,也不下两位数。那时候,还没有动物保护法这一说,按老百姓的说法,敲死一条毒蛇,那是积功修德。
除了戏台上长演不衰的《白蛇传》,赋予蛇以人性和情感外,蛇给人总是“蛇蝎心肠”“蛇食鲸吞”“蛇头蝎尾”“人心不足蛇吞象”“美女蛇”等一大串的负面的形象。蛇居五毒之首,《神雕侠侣》中的欧阳克,驱群蛇攻击对手如臂使指,而其人之毒远甚于蛇;《碧血剑》中五毒教的镇教之宝小金蛇,暗藏于主人袖中,能像暗器一样激射而出,书中最顶级的高手玉真子,被此蛇一击而中,毒发不治而死……蛇是人世间冷血、阴险、邪恶、贪婪、毒辣的代名词。因此,蛇让人渐渐忘记了它与人类共存的好处:它吃青蛙吃癞蛤蟆,吃鱼,还吃鸟;当然,它也吃螳螂吃甲壳虫,但更喜欢吃老鼠,不管是田鼠还是家鼠。用现在的话来说,蛇是整个自然界生物链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永康话讲的“六个月蛇食老鼠,六个月老鼠食蛇”,正所谓天道轮回,生生不息。
蛇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只要你不踩到它身上,不挖它的洞穴,它会跟你和平相处。而老鼠却不同,啮咬家具衣物、争抢粮食、传染疾病……看见它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也有把蛇当作崇拜对象的。传说中人类祖先之一的伏羲氏就是人首蛇身;而我国西南地区的一些少数民族,都把蛇当成自己的民族图腾。小时候看《水浒传》小人书,里面的“白花蛇”杨春,头顶就盘踞着一条蛇,让人平添几分恐怖和不快;而《碧血剑》里的夏雪宜,更是把金蛇当作自己的江湖名号“金蛇郎君”,一口金蛇剑使得出神入化,让对手闻名丧胆,见剑胆寒;就算暗器,也要用纯金打造成“蛇形锥”。
及老,我常常为自己小时候随父亲打了那么多的蛇而惴惴不安。
那年,在七里乡,有位同伴看到我发的照片,急吼吼地叫我陪他去拣回那条蛇,剥蛇皮炖蛇肉,蛇皮拿来绷小胡琴。我说:“不行,那蟾蜍也是毒物,谁知道那蛇是不是中了蟾毒?吃不得。”然后,悄悄回到那个地方,救那蛇蟾一球两命。想不到,我把那蛇松开,它立马又缠了回去,缠了再拆,却怎么也拆不散。我叹了口气,你不放气,我放弃还不行啊?把蛇蟾球拨进了丛林深处。洗了手,我转身劝慰那俩货:造化弄人,也弄物。兄台,能不能活命,就看您哥俩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