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里面有骨头

　　——读散文集《皮囊》有感

　　□卢俊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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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札记

　　《皮囊》是中国当代作家蔡崇达创作的散文集，很好看。该书收集了14篇独立的散文，整体读下来却像看了一本小说。

　　该书以“我”——黑狗达的视角，讲述了家乡小镇的时代变迁，以及在时代浪潮冲击下，他的家人、同学、好友、乡亲不同的命运走向。这本书出名已久，获得了白岩松、韩寒、刘德华等诸多名人的关注和点评。很多人说在书中看到了苦难、信仰、残疾、死亡，我看到的却是回不去的过去和无处安放的梦想。

　　书中那个名叫东石的福建渔业小镇，似乎是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小镇，以致黑狗达和他的小伙伴们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这里、到大城市，摆脱父辈那样的生活。这一幕极其熟悉。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小镇母亲总是谆谆教诲孩子：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奋斗到县里、市里，到杭州上海北京，你们要出国……

　　实现梦想不容易。老话说“虾有虾路，鳖有鳖路”——香港阿小，父母到香港承包工程发了家，哥哥已经办好移民手续，接下来就办他的，这一两年他先暂住小镇叔叔家。阿小代表大城市，即将配享天堂生活，他是开在云端的莲花。与香港阿小对应的有个土生土长的小镇阿小，是开在尘埃的狗尾巴花。香港阿小终于到了香港，父亲患了鼻咽癌，哥哥卷钱跑了，卖房治病无望的父亲惨烈自杀，阿小租着房，做着防盗门安装小工，混迹城市底层，迷茫着何处是家。小镇阿小闹腾过后终究过上了父辈的渔民生活，每天妻子儿子狗子欢快地迎接他收工回家。与父亲不同的是，他赶海骑上了摩托车。我想，照着社会当下形势，他还将开上汽车、抖音直播赶海。

　　小镇天才文展，有着兔唇缺陷和异于众人的心智，心高气傲看不上小镇里任何人和事，多年筹谋终于成功投入外面世界的怀抱，却遭到了超乎预期的挫折，连兔唇也成为他跨不过的一道坎。外面的世界看不上他。从踌躇满志出走到铩羽而回，依旧是那小镇那些人，经过时代洗礼，当初被他瞧不上的成了他高攀不起的。没人笑话他，是他自认为活成了笑话，爆发式地质问在北京立足了的黑狗达：“凭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

　　取名来自HOPE的厚朴，用力地活着，脸上充满动人的光，恣意张扬，意气风发，随时准备拥抱整个世界。他组建乐队，参加各种社团，成为校园红人。他的同学黑狗达则低调、克制、务实，每迈一步都斟酌是否于梦想有助益。厚朴纵马阅尽长安花，张手却握不住一捧流沙，最后自杀在母亲动用关系才安排进去教书的一个小村庄的村校。黑狗达则凭着脚踏实地终于如愿被北京杂志社录用……

　　厚朴的故事最让我唏嘘。厚朴是黑狗达的另一面，也是许多人心底深藏的那个“我”，率真任性但过于奢侈，我们不得不时时按下“他”蠢蠢欲动想冒出的头。黑狗达才是现实生活的正确打开方式。

　　梦想是卑微的执着。黑狗达没能说出口的是：厚朴，或许能真实地抵达这个世界的，能确切地抵达梦想的，不是不顾一切投入想象的狂热，而是务实、谦卑的，甚至你自己都看不起的可怜的隐忍。

　　梦想是扎扎实实，甚至奋不顾身的实践。黑狗达母亲一生的梦想是修建房子。那房子，最初是父亲拍着胸脯举债造起了一部分，给了妻子一个家，然后父亲出走、回来，又造了一部分，但是他中风病倒了，不仅花光了积蓄，还拖累弱妻稚子窘迫到捡菜叶过日子。

　　母亲执拗着一有积蓄就想继续建房，哪怕她清楚房子很可能在半年或者一年后被拆迁。父亲死了，黑狗达把本打算在北京买房的钱给了母亲造房子，门口奠基的石头上打着建造者是父亲。房子是父亲未竟的事业，是这个家展现给邻居看的尊严，是母亲对父亲不离不弃的爱情。房子会因着城市更新而拆迁，但黑狗达的心永远有家可回。

　　人生是一场无法回头的苦旅。“不合时宜的东西，如果自己虚弱，终究会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但有力量了，或坚持久了，或许反而能成为众人追捧的魅力和个性。”作者将书名定为《皮囊》，意思是：外表，其实什么都不是，皮囊而已。而我，在字里行间看到了经由苦难练就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