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皮肤
父亲的皮肤
(小小说)
□红墨
所有的夏天,父亲总是光着脊梁,只套着一条大裤衩,在田间地头劳作。父亲个头小、精瘦,但体格健朗,连感冒、中暑也不敢侵袭他。父亲有一身“盔甲”护着,他的皮肤黑里透红,红里泛光,厚厚的、糙糙的,像院子里枣树的皮。父亲的皮肤从不会招来昆虫的叮咬,干活时偶有破损,父亲抓一把糊泥涂在创口处,没几天便愈合了。
父亲皮肤的原色其实忒白的。没有一丝风,躺在院子里竹椅上的父亲起身到后山塘冲凉。月光下,一个偷瓜贼瞧见父亲的白屁股,以为是塘滩上晃悠的白灯笼,被吓得尿了裤子。这是儿子小时候就听说的故事。
儿子在城里安定了下来,便把父亲接进城。父亲倒不推辞,乐呵呵地说:“爹要是不来,可就难为儿子的一片孝心了!”儿子给父亲添加门锁的指纹密码,居然无法成功。父亲在大裤衩上缝了个皮带纽,拴上开门锁的感应牌。“爹像不像标号出售的牲口?”父亲晃荡着“腰牌”戏谑地说。乡下老屋的大门,父亲从不上锁。“爹是无价之宝!”儿子亲吻了一口父亲像被耕犁过的脸颊。
父亲光着脊梁,只套着一条大裤衩,这在城里不甚雅观。儿子给父亲买了两件纯棉的薄背心。“这背心里长满钩子。”父亲诙谐道,依然光膀子。
有一天,儿子发现父亲趴在桌子上抹眼泪。儿子以为父亲又想念母亲了。父亲哀叹一声说:“爹老了,成废物了!”儿子建议父亲跟大爷大妈们学跳广场舞,到古廊桥头听发烧友唱戏曲。父亲摇摇头:“爹笨,除了扒泥土,啥都不会。”
随后几天,父亲的皮肤奇痒难忍。儿子带父亲去皮肤科就诊,不见效,又找了偏方来治,仍然没有好转。那天,儿子回家看见父亲全身涂着糊泥。父亲告诉儿子,楼下有人挖沟修下水道,他痒得难受,就抓了糊泥涂在身上。父亲身上的泥土干燥了,脱落了,父亲皮肤的奇痒竟然消失殆尽。
父亲回了乡下。
夏末秋初时节,父亲背着一只蛇皮袋,光着脊梁,只套着一条大裤衩,进城看儿子。父亲的皮肤黑里透红,红里泛光,厚厚的、糙糙的,像老家院子里枣树的皮。蛇皮袋里装满蔬菜、瓜果,还有父亲亲手杵的,儿子从小忒爱吃的糍粑。
“爹没老,爹还不是废物!”父亲翘着刚剃了胡须的下巴,对儿子得意道。
蛇皮袋底下还有一只塑料兜,鼓鼓的、沉沉的。儿子把它解开来,竟然是一大坨泥土。
父亲乐呵呵解释:“爹要住几天,怕皮肤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