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雅的天空

　　□杨铁金

　　大陈之东，历山之西，群山环抱着原野。石雅便是造物主怀中的一个尤物。

　　从金钩到伏虎，诸山厚实，将石雅围起来，村庄变得娇小。仿佛一个花布头缀成的娃娃，坐在巨大的绿皮沙发上，面前随意地丢弃着一些小积木，零零散散。

　　那些房子，除去黑魆魆的脊与瓦，墙的材质与颜色并不一致。泥土的、石头的、砖头的，裸露的、水泥抹灰的、贴瓷砖的。它们被曲里拐弯的小道分割着。有的高，有的矮，有的傲然不群，有的彼此相依。老祠堂的墙壁已是倾圮，余下一排失去瓦片庇护的椽木，肋骨一般垂在我的目光里。

　　岁月赋予它的色调与韵律，如同村东的那条小溪，时缓时急，跌宕向前。在路上，你会撞见两株枝繁叶茂的樟树，都已过了五百年。

　　一部民国编修的族谱将村子记作“石下”。那是一种纯天然的描述。近山，自然近石。石旁长着幽草香花，具有中国古典诗画之美。雅之趣，雅之境，是一种褒扬，更是一种期许。一个村庄的雅致，也就自内而外地绽放。

　　若是雨天，石雅的天空是白的。那种白，从巨大的蒸笼里溢出来，带着馒头、包子与红薯、芋头的味道。火焰，在石块与生砖搭建的灶里，贴着锅底往上蹿。水在锅里嗞嗞地响着。雾气升腾，飘逸在三面山峦环绕的天空，乳白转为灰白，低低地压下来，沉下去，模糊了山的轮廓线，将山峰埋在里面。山脚下的树木愈发青翠。棉花团般的云雾扩散着，翻卷着，填满了山与山之间的空隙。沟谷如天一样空，使你不觉产生一种幻觉，以为沿着崎岖的山道，便可以恍恍惚惚地进入一个缥缈无边神奇的世界。

　　若是晴天，石雅的天空是蓝的。这里的苍穹不是完整的圆形盖子，而被半圈桶壁的山峰裁剪成了椭圆。在猛烈的对撞中，天与山犬牙互错着铆在一起。两块蓝宝石遗落于大地。一块在南，一块在西，如两块心形吊坠，波光粼粼，黄金的链条拴牢村庄。三颗小珠子抛洒出去，落在了村东，如三块椭圆形碧玉呈弧形镶缀在大地。没有经过任何的琢磨，就那样深幽幽地望着你，摄下你的身、你的魂。在石雅，天空的蓝因接近太阳带了紫，地上的蓝因沾染草色近于青。

　　村里的老人告诉我，石雅的天空是红的。这种红，映在“老革命根据地村”的牌匾中；这种红，藏在一个冷却了的弹孔里。在那个白色恐怖的年代，只有两百余人的石雅村，涌现了七名中共地下党员。石头屋门首上的弹孔，见证了一次人民军队与土匪的激战。那次战斗总共击毙了三十多名土匪，彻底瓦解了一支剽悍的流寇，保护了新生的政权，保护了人民的生命财产，诠释着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主张。如今，当年住过十五六户人家的院子只留下了半堵墙。那个弹孔却完整地刻印在石头上，火光四溅，照亮石雅的天空。

　　行走在这样的天空之下，你会捡拾到怎样的心情？

　　在石雅的转角处，你会撞见许多墙体彩绘。与那些童话世界里的小精灵相遇，我不觉有了一种老顽童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