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在新酒里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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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谷在新酒里生长
□剑雨
钟立风在《我们民谣2022》演唱了余秀华的诗歌《我爱你》,诗歌里有这样几句:“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民谣和稻子都带给我生存的力量。
我写过一首酒的诗歌,其实是写稻子。诗里有这样的句子:“他暗藏酒的咒语,掌控鉴湖水和太湖米厮杀的秘籍。”我也想把它谱成民谣,在永康江边唱,或者等到农民丰收节时,在舟山镇端岩村白岩下自然村的稻田里唱。
在“稻源启明——上山文化考古特展永康站”的永康上山文化遗址分布图中,橙红色标注的六处遗址镶嵌在乳白色的永康地形图中与考古中发掘的复原在乳白色陶罐中的几块橙红色碎陶片无意撞衫,让远古的时光披上了更梦幻和神奇的色彩。
立夏时节,我特意用有粗砺质感的陶碗盛了一碗满满的米饭和一碗满满的汤,让稻谷和陶土为我储备能量。在西溪影视基地的北湾古镇,坐在板凳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侠客,用的都是比我更土的陶碗,端起来是桃园结义,摔碎是恩断义绝。
永康长城里遗址出土的陶器与程育全几百万次敲打的铜雕作品《溪山行旅图》和程志芳几十万次敲打的银壶作品《百鸟朝凤》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惊叹永康先民的智慧,惊叹盛满夜色和琥珀的束腰木叶酒盏与湖西遗址出土的彩陶壶有相同的孤独。我曾用一只夜光杯拾起秦朝碎裂一地的忧伤,而我的忧伤又被这只彩陶壶轻轻拾起。
永康先民为了生存,在庙山、太婆山、长田、蓭山、长城里种植水稻。父亲远走他乡辛勤劳作,也是为了能用粮食养活家人。父亲的草帽是田地里瑰丽的花朵,它从星夜借来稻粒的颜色,从沉睡的岩石借来蓝色呼吸。当一粒稻粒和另一粒稻粒彻夜长谈时,父亲正用熟练的弯腰制造一个结巴的词语。
我也想为永康先民制作一顶草帽。我从《楚辞》偷来金丝草,从《诗经》偷来蔺草,从唐诗宋词偷来龙须草、南特草、黄草、蒲草,还从湖西盗得一把稻秸。我用单结、双结、百结、正反结的手法,把星空下的鸣唱、异乡的母语以及蓝色月光,一同奖励给他们。
在白岩下自然村开镰节上,我想起年轻的母亲在田地干活,我把母亲摘好的南瓜和辣椒,拿到不远的灶台烧好,又送回田地和母亲一起分享。我童年的快乐与在稻田里分享美食的游客的快乐极其相似。永康先民的快乐无外乎也是能坐在稻田里端着陶壶享用自己用稻谷酿的米酒。
西溪镇柏岩村柏西自然村的稻谷梯田给我更多的想象空间。谷粒等青鸟孵化时,蝴蝶先于芍药花从谷壳破茧而出。穿黑衣服的稻草人阻止了飞鸟的夜袭,但阻止不了镰刀暗藏的锋芒。我喜欢用真正的稻草做的稻草人,不穿任何样式的衣服,看它们在萤火虫的微光中熟睡的样子。
在花街镇店园村飘满稻香的稻田里,致上一句“金秋十月,丹桂飘香”显然不合时宜。桂花只有洒在用新米酿的米酒里被唤作桂花酒时,它们的香气才气味相投。镰刀、打谷机、舂米机、风车、石磨,这些供游客体验的农具,稻谷虽然知道它们的厉害,但还是希望它们有什么手段尽管都使出来。
我走不出桃花岛碧海潮生曲里的幻境,也走不出稻田里的田歌布下的迷阵。但稻谷是实在的,不会让一个实在的人饿着肚子,也不会让金色的稻浪里听不到虫子叫。
旧年用新稻草扎的稻草人守护着新年的旧田。稻子收割后,它帮着照看用布娃娃装扮的稻草人和别人家的田地,偶尔也为炊烟标记回家的路。一场大雪后,麻雀啄食了它身上残留的谷粒,它白得像雪一样身无分文。它决定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稻草人,只问一亩田、一株稻、一粒谷、一粥一饭以及一碗米粉、一坛米酒、一瓶米醋,一块米糕的组成部分。
我在山间种下桃树、李树,是想引起春风的注意,酿酒师用水果酿的土烧是设下的陷阱。在梨子烧中摘不到一朵带雨的梨花,在莲子烧中也摘不到一朵新鲜的莲蓬。而在稻谷酿的米酒里,我看到了蝴蝶和丝瓜花交接班时,蜜蜂对稻花做的手脚。
经过几手贩卖的稻谷在新酒里继续生长。冲动的江湖潜伏在一滴酒中,我们可以清醒,也可以不醉不归。月黑风高之夜,我们扔掉令牌,只做温柔的书生。
金色的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