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还金公”传奇

　　□徐天送

　　M

　　民间故事

　　明正统末年（1449年）秋。永康城内西街迎恩门。

　　“大人驾到！放下索桥！”

　　“是！”

　　永康县令下马，徒步进门。

　　映入县令眼帘的是一幅盗寇洗劫后的凄惨画面：断壁残垣，硝烟弥漫。小巷边农妇伏尸而泣，远处又传来幼儿嗷嗷哭声。沿街店铺毁的毁，烧的烧，关的关，整条大街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只听到马蹄嘚嘚，沉重无力。

　　（一）

　　当天凌晨，县令从金华赶回永康。在金华，他被州知府痛训了一顿：守城无力，弃城而逃，要不是金华援军赶到，永康恐怕要被括苍山强盗夷为平地了。知府念其往日勤政、清廉，加之永康素无城墙，兵员不足，盗寇突然蜂拥而至，防不胜防，经向上峰请示，令其戴罪立功，视其灾后恢复工作做得如何，再作处理。

　　县令回到县衙，一班人早已等候多时。

　　“报告大人，各路官员都已到齐，只有钱粮胥吏徐宝还未到。”主簿汇报。

　　“徐宝为什么还不来？难道税银被盗不敢来了？”县令大怒。

　　“徐宝到！”

　　县令与众官循声望去，只见徐宝满脸尘土和汗水，大步流星地来到门口，后面跟着一辆独轮车和两个担夫，将几袋满满的货物运到议事厅前。

　　“报告大人，今年春秋税银分文不少，请大人清点过目！”徐宝说着便小心翼翼地拂去泥沙，打开包袱，撕掉封纸，扒出银子。

　　“哇！”众官员望着白花花的银子，全都兴奋地尖叫起来。

　　“徐宝兄，辛苦你了！”县令说着便紧紧拥抱住徐宝，“你立了大功啊！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全体同仁的命！你更是我县方圆百里老百姓的救命恩人哪！来！请坐堂中，受在下和同仁一拜！”县令说着，就把徐宝拉到案前的太师椅上按着坐下，回头对手下官员说：“请诸位与我一起跪下，衷心感谢‘还金公’徐宝兄！”

　　“谢‘还金公’徐宝兄！”众人异口同声。

　　徐宝连忙起身还礼：“使不得，使不得，卑职只是做了点分内的事，众人过奖了！”

　　待众人重新坐定，县令说：“今天本来首要的议题，是研究如何向民户重征税银，‘还金公’已帮助我们解决了！我们要马上禀报州府大人，为徐宝兄请功！”

　　（二）

　　当晚，徐家轩间灯火通明。

　　徐宝全家老少围坐一堂。

　　徐宝说：“感谢上天保佑，今天我们全家终于能回到老家，吃餐团圆饭，睡个安稳觉了。多年来，括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现在终于被官府平息了，我保管的税银，也分文不缺，上交国库了。这是全县的大喜事，也是我家的大喜事。”

　　原来，此次括寇起事的起因是宣德年间，庆元人叶宗留私聚矿工、山民在浙南、闽北括苍山脉盗挖银矿，所得甚少，因而萌生抢劫掠夺邪念，在浙南、浙中一带流窜掳掠。

　　开始是散兵游勇，后来越聚越多。浙中各县唯独永康没有城墙，有人密报括寇，因此众寇攻打永康。幸亏，徐宝有朋友早给他报信，就四处寻找藏银之处。

　　最后，徐宝发现离家不远的分水岭山脚有口废井，已干枯多年。平时，那里少有人来往，是藏钱的极佳处。他和长子、二子商量好，用油纸、旧布包扎所有税银，找了独轮车、畚箕，在银包上盖上稻秆、栏肥，傍晚装作运肥烧灰的样子，运到枯井边。

　　等到半夜，徐宝让兄弟俩在上面守候拉绳，自己顺着绳子爬到井底，挖好坑，让他们把钱包吊下，再用石块压实、埋好，确认万无一失后，再爬上来。

　　花了这么大精力、冒着风险藏钱，为什么不留分文全部上缴县衙呢？

　　徐宝说：“其实，我也犹豫过。我们家眼下很需要钱，儿子德良、德新马上要上京应考了，路费还没着落。四个男孩，将来造房娶媳妇，也要一大笔开销。如果有这笔钱，一切都不在话下，而且也没多大风险。县衙不是被烧毁了一大半吗？我们家不也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吗？找个借口，说税银被强盗抢走了，官府到哪里查？”

　　徐宝还说：“春秋时期的子罕以不贪为宝，东汉的杨震以‘四知’拒贿，除了他们本身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外部原因：有一双行贿者的眼睛——‘你知’。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告发吗？而我就绝没有这个危险。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没有‘你知’。贪下这笔钱，是毫无风险的，但我为什么不那么做呢？因为，我心里有四堵墙。”

　　（三）

　　第一堵墙是“仁义”。

　　孔子是怎么对待“富贵”的？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意思是说，吃粗粮，喝白水，弯着胳膊当枕头，乐趣也就在其中了。用不正义的手段得来的富贵，像是天上的浮云一样。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意思是说，富裕和显贵，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但不用正当的方法得到它，就不会去享受；贫穷和低贱，是人人都厌恶的，但不用正当的方法去摆脱它，就不会摆脱。君子如果离开了仁德，又怎么能叫君子呢？君子没有在一顿饭的时间内背弃仁德的，就是在最紧迫的时刻也必须按照仁德办事，就是在颠沛流离的时候也一定会按仁德去办事。

　　第二堵墙是“家规”。

　　徐氏祖传的五条家规，任何徐氏之子孙都不得违犯。这五条就是祭祀、教育、文化、公益、慈善。其中公益条：“仁以为田，义以为粟，不囿于私，不牿于欲，造端至大，愿力至宏，宁维口碑，宪纲有声。”慈善条：“博施济众，尧舜犹病。随分而施，积善余庆，浃之以诚，持之以敬，非曰豪举，惠我百姓。”

　　家规要求徐氏子孙把仁义当土地，当粮食，不可被自己的私利和欲望所限制，要博施济众。

　　第三堵墙是“身教”。

　　常言道，身教重于言教。“我嘴上说，你们要做君子，而我的所作所为却是做小人，你们就会说我说一套做一套，全是假话，那为什么还要做君子呢？如果这样，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后代却是小人，有什么意义？”徐宝说。

　　最后一堵墙是“因果”。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

　　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

　　为了降福后代，造福子孙，一定要远离恶，多为善。

　　有联曰：

　　不敢妄为些子事，只因曾读数行书。

　　日月两轮天地眼，诗书万卷圣贤心。

　　这两联就解释了徐宝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原因；其实，就图两个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