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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6版:文化·五峰

眼子

  眼子

  □凸凹

  故乡的人爱养羊。

  山里的羊叫山羯子,腿精细,个儿也不大,身子却极灵活,在悬崖峭壁,荆棘丛中,时时能见到羯子们的身影。

  羯子走路不走熟道,单找人不乜狗不去的险处。比如山的皱褶,山的沟坎。

  山里牧羊就不用牧羊犬。

  山里人走路就都走不过羊倌子。

  后来,我偕伙伴去登黄山,伙伴说,好险啊,都是羊肠小道。我就说,羊肠小道只是人的概念,羯子们是不屑的!这话,他至今也不明白。

  山里的草杂,不免有毒草。羯子误食,就吐出满口的白沫,抽搐着死去。

  羊倌就在梁顶和一些沟坎,放几块平展的石头,撒一层细盐,叫羯子舔一舔。盐能缓毒解毒。

  羊倌子管这叫“淡羊”。

  为什么山里的羊倌子,在腰间总挂着一只白布袋,道理就在这里。

  那年,下放来的南先生曾喟叹:“喂咸的还曰淡,悖论也!”

  这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倌子们依然是“淡”下去了。

  山羯子耐旱,但淡后的羯子,仍急着要喝一些水。山上梁峁上很难弄到水,倌子们就很费筹措。

  后来,倌子们发现,雨后的梁上,总有一小块一小块的凹处,有一汪一汪的积水;把羯子轰过去,就能喝个饱。

  但山顶的日头极毒,不到几日,水汪便被晒干了,倌子羯子就都失望。

  到底是倌子有主意。他们在汪过水的地方凿出坛子样的洞,里大口小;存的水又多,蒸发得也慢,水就留下了。

  红日头下面,那洞子里的水,泛着幽亮的光,极像美人的眼睛。倌子就叫它“眼子”。

  自有了眼子,两个羊倌相遇,那碰头话儿就这样了:

  “伙计,眼子还满吗?”

  “满哩,嘿嘿。”

  那年大旱,日头早落山了,羯子们都咩咩地回圈了,倌子二爹的影子却久久也不曾见到。

  大呼小叫地一个梁一个梁找,终于在眼子边上找到了。

  二爹躺在眼子边上,胸口动得很微弱。人给渴过火了。灌下两口凉水,二爹就睁开眼睛。

  二婶说:“就是个死人,怎就不喝眼子里的水?!”

  二爹一蠕干裂的唇:“有羯子哩。”竟说。

  凸凹

  凸凹,本名史长义,北京房山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协签约作家。迄今已发表和出版散文集18部,长篇小说8部,报告文学集、文学评论集等6部,作品逾700万字。长篇小说《大猫》获第二届老舍文学奖长篇小说提名奖,散文《感觉汪曾祺》获第二届汪曾祺文学奖金奖,《布鞋》获《中国作家》优秀散文奖,散文《山石殇》获第六届老舍散文奖,短篇小说《飞蝗》获国务院救灾委员会征文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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