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山坑的玉米饼

　　□慢游峡

　　玉米饼人家

　　早就闻知楼山坑的玉米饼很好吃，邻居也屡次邀请去尝一尝，都未成行。这次，又有朋友相约，遂欣然前往。

　　早年做记者时，跑过永康不少地方，却从未到过楼山坑，甚至都没听说有这么一个村庄，可见一直来它都是默默待在山里与世无争。现如今，却因了一款土得掉渣的玉米饼，竟渐渐红火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朋友发来定位，告知在西溪下高速后，还要跑上8公里才能到。走这么多路，就为了吃平常不过的玉米饼，真有那么值得吗？

　　谷雨时节，最是人间四月天。一路行来，远山如黛，近观苍翠，各种野花缀开其间，红白黄绿，生机勃发。飞鸟也格外殷勤，鸣叫着飞来串去，满目都是春色。下了高速，开上龙山大道，又转入村道，山里味道渐次浓郁起来。现代社会，不仅提供了公路、汽车，更有北斗卫星提供的精准导航，什么旮旯都能抵达。村道七弯八拐，若如以前靠地图指路，靠嘴巴问路，那是极易迷路的。

　　过了黄溪滩、壶坑洞，看见四大坑水库。这是当地人的饮用水源，立有警示牌，告诫不可行污染之事。此处路分两条，向上通往上马横沿，往下才是去楼山坑。途中，曾见不少农妇蹲在田里干活，之后问了知情人，得知十有八九是在种药材。西溪山清水秀，素有种白术、贝母等药材的传统，尤以棠溪、柏岩为最。既有本乡人种植，也有隔壁磐安县的人过来承包，是乡民的一宗收入。

　　终于到了楼山坑，下车就感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只见三面环山，树木葱茏，一条小溪从山中穿出，哗哗作响，一看那水是可以直饮的清澈。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碰见一个阿婆，就与她攀谈起来。她胳膊上挎着一只竹篮，篮里盛满翠草，鲜嫩欲滴。我拿起一片看看闻闻，问她是什么。她说是苦叶菜，刚山上摘的，有点苦，喜欢的人很中意吃的。我相信这个绝对没有污染，在泉水叮咚的山溪里洗涤，这份天然是城里根本无法享受到的。我问，这条溪水夏天也这么丰盈吗？她说一年到头，除了发大水，都是这样。村里从上游接了自来水，村里人就吃这些山脉水的。我下去戽了几捧水，清亮润凉，如绸缎在手中滑过，止不住满腹羡慕。环顾四周，村子不大，估计百来户人家，公路到此堵头，翻过山去就是新楼铜山。现在实现村村通公路，每天有早中晚三趟公交车，极大方便了村民出行。

　　村里居然有两家饭店，还有停车场，可停二三十辆车，可见时常有外人来。果然，一打听两家饭店都已预定了不少客人。我们吃的楼山坑山庄，订了六桌。说是山庄，其实就是农民的老房子，围墙爬满绿植，楼沿挂满腌肉，门口大树下，有两个村妪在卖土特产，黑豆黄豆赤豆。她们说，赤豆是山上摘的，纯野生，14元一斤。洋芋片、水菜丝、生姜娘，霉干菜有好几种，其中一种田苋晒的，倒也稀罕。我问买的人多吗？她们说，有时候多，有时候少，看客人的兴趣。反正没事，都是自己种的东西，摆在这里，能卖多少是多少，若没带钱，可以扫码。

　　开席了，先上来各色菜肴，腌肉、腊肠、土鸡、竹笋、咸菜、豆腐……介绍说都是自家的土味。看豆腐，我就信了，煮得满是蜂窝孔，这么会发的豆腐，市场上是不易买到的。

　　传说中的玉米饼，终于上来了。服务员手托一小斗，从门外进来，人未到，香已至，一股玉米的清香洒遍全屋。来到桌前，她把斗角一斜，一锅玉米饼呼啦啦倒入桌中的米筛里，说是有20个，刚出锅，趁热吃。看着黄澄澄、热腾腾，又带着斑斑点点焦色，像极小时候农家大锅里烤的样子，立马勾起食欲。抓起一个，放嘴里一咬，果然好吃。香甜软糯，原汁原味，敷上霉干菜、豆腐乳，又别有风味。谈笑间，一连吃了五个。同桌有个小女孩，原以为她不会吃，竟也吃得津津有味，看来这玉米饼的鲜美，诚不我欺。饭毕，一桌人干掉了三锅玉米饼，一锅米粉饼，有几个没吃完也打包带走，不舍留下。

　　山庄是极简陋的，菜肴也都是农家的色香味，却吃得心满意足。我心想，赶了这么多路，到公路尽头的山坑角落，来吃不登大雅之堂的玉米饼，凭啥？许是在城里呆腻了，车水马龙的纷扰，灯红酒绿的嘈杂，反衬出了楼山坑深山冷岙的天趣，泥墙土瓦的质朴。清静、无为、安步当车，其实是人心灵深处一种最原始的精神需求。“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从古至今，于滚滚红尘之外，对诗和远方的向往从未断绝过。正是这份呼唤，楼山坑的玉米饼便有了家常便饭的万般柔情，有了让人放下一路风尘，前来重温乡愁的无尽价值。哪怕行迹匆匆，哪怕来了就返，其实，不只在它好不好吃，值不值当，更在它承载了屋顶炊烟、小桥流水、夹岸野花、远离喧嚣的满足。

　　要不，除了此，还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