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通永康和义乌的“河西走廊”
——挂纸岭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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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通永康和义乌的“河西走廊”
——挂纸岭古道
□剑雨
凌波微步最适合走在挂纸岭古道上。踏雪无痕的绝世轻功无非是鸟退化了的一支羽毛,青冥剑无非是用一片叶子的虚空斩落另一片叶子的虚无。昼夜疾驰去华山论剑,不如和你在挂纸岭古道虚度时光。
挂纸岭古道隐于延绵群山中
明正德《永康县志》记载:“挂纸岭在县西北五十里。”《义乌县志》也载:“挂纸岭在县南五十五里,高九百五十丈。”这大致勾勒出挂纸岭的地理位置。两部县志中均记载入列,而辖属的周坑、石湖坑、后渠坑、峡源坑等诸路段,也算挂纸岭,这亦说明挂纸岭在当时的重要性。挂纸岭古道连接永康石湖坑和义乌蒋坑,是南宋以来永康和义乌之间的主要商道,这让我想到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西域时的急迫心情。河西走廊是汉帝国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挂纸岭古道有着同样重要的价值。无论它的哪一端是“西域”或“大汉帝国”,无论我从哪一端出发,打开的都将是一个神秘的“国度”。
从石湖坑村往挂纸岭方向眺望,隐于晨雾中的崇山峻岭像水墨画的留白,只露出高处不胜寒的轮廓,薄雾散去,露出了牛羊、田垄和在白雾中练飞的白鹭。在菜地里种菜的石湖坑老农成新法也随之进入我的视线,他发明的驱鸟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与远处一棵古樟树上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形成剑拔弩张的对峙。他告诉我,在他年轻时曾在家里雕刻窗花,很多义乌的买家翻越挂纸岭慕名前来购买。对于一个手艺人来说,挂纸岭古道就像他自制的胡琴,让他回味悠长。他雕的百鸟或许是他在古道上遇见的,或许是他现在正要驱赶的。驱鸟器发出的响声像丝路传来的驼铃,金色的稻浪代替无边的大漠,在挂纸岭的映衬下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石湖坑的溪水是柔软的,像祁连山的雪水滋养了河西走廊丰美的水草。他用石湖坑柔软的溪水浇灌着菜地,用柔软的蔬菜喂养着有柔软心肠的儿女。朝阳下在挂纸岭山脚劳作的成新法无疑是让人羡慕的,他的南面是浅浅的白云深处,他的北面是淡淡的人间烟火,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淡淡的人间烟火在浅浅的白云深处。我背着的一把云杉木吉他的鸟鸣也正从他雕刻的窗花里复活。
挂纸岭古道蜿蜒起伏、地势险峻,完全是我苦思冥想中想要的样子。这么富有诗义的古道一定要牵一匹马走,翠龙、绝影、盗骊、晨凫、楚骓、蒲稍、步景、骕骦、翻羽、挟翼、骅骝、绿耳、骐骥、纤离中的哪一匹都可以。溪流、落叶、鸟鸣是马的嘶鸣,轻风阵阵是马蹄声声。牵着马的我可以是飞檐走壁的侠客,也可以是温柔的书生。岩石上滚落的水滴是李寻欢飞出的小李飞刀,是胡家刀法暗藏的飞雪,是黄药师弹出的朵朵桃花,是天涯明月刀碎裂的月光。
背着火焰刀、圆月弯刀、雪饮狂刀、夕影刀、冷月宝刀、银狐弯刀、碧玉刀、鸳鸯刀、碎空刀、雁翎刀的刀客在挂纸岭穿行如走在自己的刀锋上。而我更愿是翻山越岭远道而来看你的书生。挂纸岭古道是牵着我的一根绳索,马脱不了缰 ,我也脱不了缰。
溪水是古道的灵魂,挂纸岭依托高山峡谷间的流水给了古道得天独厚的优势,古道有溪流、河滩相伴左右。挂纸岭是义乌丹溪的源头,是永康和义乌的接壤地,东至永康石湖坑村,南至永康峡源村,西至义乌渔曹头村,北至义乌清溪蒋坑自然村。峡源村和石湖坑村的周围又有磻溪、朱明溪、后渠、三渡溪、宝带河等溪流和泉头、塘里坑、木渠、竹川、横渡、荷川、石塘、王溪田等村庄。
这些以水命名的溪流和村庄顺应着水主财富的五行学说,构建着一个庞大的依山傍水的哲学体系。在潺潺的流水声中,我仿佛听到岩石传来低沉的侏罗纪钟声,始祖鸟飞进古木和碧潭,溪涧里的鱼龙游进岩画。而我该汲一壶怎样的水来破解你纹在一片茶叶上的隐形图案,翘壳鱼该怎样顺着挂纸岭的山泉游回一片茶叶的经脉。
元康五年(公元前61年)的一天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汉帝国时代的西部驿站——悬泉置行政长官置啬夫从梦中惊醒。从首都长安星夜兼程的邮差送来一份“出访乌孙国的汉帝国使团即将到来”的紧急公文。汉帝国的“置”不仅仅是传输公文政令的交通驿站,同时也是物资转运站和往来公务人员的接待站。时光切换到南宋年间挂纸岭之巅的一座凉亭,它也是古道上的交通驿站。途经此地赶考的学子在此吟诗作赋,来来往往的商人在此歇脚。
你背着一把刀,我背着一把琴各自牵着马朝凉亭走去,用了易容术的汤姆克鲁斯在古道狂奔,追兵和埋伏在凉亭里的特工都有可能误伤我们,你没有抽刀,我也没有抚琴,我们各自牵着马心无旁骛地走着。在凉亭,你要了一碗桂花米酒和几片桂花糕倚在墙壁悠闲地吃着,我抚琴朝你唱着。你还是没有抽出刀,边喝酒边朝我笑,你始终没有抽出刀去断水。我们在凉亭南面的山野种上白芍、五味子、百合、女贞子、生地黄、麦冬、炒白术,治愈牙疾、脚疾和患有多年的焦虑症、失眠症,把多余的药材卖给过路的客商。学一只从洛阳飞来的隋朝的信鸽,扔掉兵荒马乱的战报,我们扶牛耕犁,吟诗作画。但面对仇家的围追堵截,我们不会缴械投降,必定要杀将出去。
长达10公里的挂纸岭古道大部分用石块砌成,有些用鹅卵石铺就。公元前212年,秦始皇为抵抗匈奴,命令大将蒙恬率30万大军用两年时间修筑了一条南北长达700公里的军事通道——秦直道。而这条民间自发铺设的古道是怎样在陡峭绵延、蜿蜒起伏的山脊上铺就的,这些石块石匠是怎么从岩壁上采下来,又怎样背到挂纸岭去的,都引起了我的好奇。
舟山的采石场是石匠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杰作”,与大自然的巧夺天工和鬼斧神工相比,更有过之而不及的美学造诣。当我走进岩宕这个鸿篇巨制,如置身于雅典角斗场和歌剧院,有历史的声音在岩宕回响。我想象轻功了得的侠客飞上悬崖采下一块石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也不知道他为何要采下这块石头。他在岩壁上留下的密语蕴含着巨大的神秘力量,必将引来鹰,引来风暴、火焰和闪电,引来淘金者、麦客和无数双编织绳索的手。我确信眼前的这些石块不是从我对面的叫作“金牙齿”的陡峭岩壁上采下的。
摆在案头、挂在脖子上、雕刻成神像的石头都不如铺在这条古道上的鹅卵石。碗口粗细的鹅卵石与溪鱼、脚板有密切的关联后,又与太阳、风霜雨雪有更亲密的接触。建筑师一定是一位深谙风花雪月的智者。他至少预见了三件浪漫的事:有一位红衣女子会坐在石子路上发呆;有一位画家会把颜料涂在石头路上;有一位摄影师会沿着石头路寻找鸟鸣。
古道上有大小不一的六座石头桥,站在桥上看溪水渐渐满起来,每一滴落在山涧的雨都像安迪20年来每天晚上偷偷从监狱墙上抠下的一把土。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山塘里的鱼成功越狱,被路人捡走的依旧生死未卜,推波助澜的雨水卷入了另一场风波。我想要一匹南宋的快马,去追赶东吴的纷纷扰扰,要一艘远古的独木舟,躲避一场南宋的雨。我是那个刳木为舟的郎中,在湖心云影里飞檐走壁,我用春秋喂养的马匹,追赶一尾漏网之鱼。
雕梁画栋的宗祠有居庙堂之高的理想,而旧木上的千里马有它的江湖之远。木雕师囚禁了凤凰和雀鸟,老农试图用《玉堂春》唤醒它们未果。你高歌一曲《敖包相会》,让旧木上的鸟兽和花木心甘情愿相守在古镇生生世世。民国时期,象珠古镇贸易已很活跃。象珠老街两旁林立着打铁铺、理发店、裁缝店、杂货铺、修锁店、中药铺等百余间店铺。同样是民国时期的佛堂古镇商业经济也很繁荣。佛堂老街上商铺林立,茶馆、酒肆、客栈、钱庄等应有尽有。挂纸岭古道则打通了两个商业重镇的商贸往来。义乌商人将佛堂的火腿、红糖、南枣、大米运到象珠贩卖,再把象珠的铜器、铁器、药材、食盐、布匹运到佛堂交易。
你也曾是那个白衫少年,在佛堂码头,往北可至东阳,往西可通衢江、新安江及富春江沿岸,而你哪也不去,只想翻山越岭上方岩赶庙会拜胡公。你过赤岸,经柏峰、山口,走蒋坑,翻越挂纸岭,经象珠、世雅到方岩。江湖上的人称你为剑客,你更喜欢他们称你为刀客或剑侠。你暂且在方岩山庄先住下,等盘缠用完,你的剑也锈迹斑斑。你会心甘情愿隐于十里春风,隐于一枚翅果菊,你拿绣春刀的手也会隐于三两声蝉鸣中。
公元前119年,张骞率庞大的使团第二次出使西域。我也会等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天重走挂纸岭古道,是真正的很大很大的雪,雪花很大,像鹅毛,下得很密,纷纷扬扬,下得很久,从白天下到晚上,又从晚上下到白天。我会想象自己是一个侠客,背着一把刀孤独地在雪地里行走,走累了就在山巅的凉亭里煮一壶酒暖暖身子。你无从打听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会抓一把落叶洒在空中,像走在一场更大的大雪中。
永康古道行
永康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 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