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家山 春透一帘雨
梦里家山 春透一帘雨
□章锦水
辛丑腊月初,黄长征敲开了潜庐的柴扉。
与他一起抵达的,是一股呵气成雾的寒潮、一箱带着温情而有些分量的红星牌墨汁,以及50本泛着墨香的新一期出版的《龙山文苑》。他的这份礼物,倒是很符合这个冬季围炉夜话的潜庐的书卷气场。面对可以浸淫于纸的海量墨汁,我脑海里瞬间浮现的是“且饮墨汁一升”的典故与一方著名的印章。
那方印是吴昌硕65岁时为其朝鲜友人闵泳翊所刻。闵泳翊是朝鲜封建王朝后期外戚、大臣、外交官,1886年来到中国,他拜吴昌硕为师,后与海上书画名流任伯年、蒲华、胡公寿、钱慧安等人多有交往。这方“且饮墨汁一升”印,堪称吴昌硕的篆刻精品。该印之印文典出《隋书·礼仪志》,其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字有脱误者,呼起席后立。书迹滥劣者,饮墨水一升。文理孟浪无可取者,夺容刀及席。”说的是古人科举考试,字写得拙劣者,要喝下墨水一升以作惩罚,而文章写得不对题,言语轻率不当、条理不清晰的,会被当席没收佩刀。饮墨后来引申为学识尚浅、须多多读书之意。
于黄长征而言,携墨访友是出于挚诚与知我喜挥毫涂鸦、颇多费墨之周全考虑,而并无以上故事沉藏之深意。于我而言,倒真是一种鞭策或勉励——“且饮墨汁一升”,胸多些墨,多读多写,不负韶华。
我知道,虽然他没说,高情商的黄长征此番造访其实还是有另一层意思的,那就是催稿。最近,他搜集了近2年创作的散文38篇,以《梦里家山》为名,已交出版社付梓。作为多年的知交,他邀我写点文字。我觉得这等好事,却之不恭。但因工作忙碌,迟迟未能完稿,实抱歉意。
今夜要读的书是在手机的收藏夹里。习惯青灯黄卷式的阅读,在这个电子资讯时代,我已显得有些落伍。当我在细小的手机文件夹里打开黄长征的文字世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乡愁是孤独的,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独酌;乡愁亦是温情的,是冬夜里母亲给晚归的你温的一碗蛋花酒。”这一段开篇语已为《梦里家山》确立了主旨与基调,我明白乡愁是拥有巨大的情感杀伤力的。果不其然,随着阅读的深入,我一次次地被感动,仿佛置身于乡村空旷的古祠堂,倾听破空而至的源远流长的乡音与自己内心细叨絮语的混合交响,想着若即若离的天地一过客,自己与曾经熟稔的乡间景物人事的真切、缥缈直至虚无,竟心有戚戚焉。
黄长征笔下的寨口、寨溪与廿间头,是他的出生地及乡愁原发地。这是一个可以标签但不会符号化的地方,一村、一寨、一溪、一房、一草、一木,一直都在。即使是在梦里,他也不会迷失。文字造境,能抵达的是精神层面上的故土,还乡是文人的天职。而黄长征的幸运却是能常常回家触摸一切的遗存与仍然活在当下的风土。这就为他的散文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材料与涌动的源泉。他以寨口为基点,进而拓展到更大的乡村社会,写传说、写风情、写古建、写人物、写嬗变、写期盼,既有广角镜头式的猎视,又有显微镜式的细绘,文章显得景深开阔,层次丰富,言之凿凿,真实可信。掩卷之余,一声叹息:中年写作,已无强说愁郁;娓娓道来,却是一叶知秋。
由此也想起黄长征的不易。这个出生于乡野的孩子,早年因病落下了腿脚的不便,但他隐忍、善良,心有猛虎般的励志与坚强。一方面,他辛苦创业,成为一名企业家;另一方面,他勤勉学习,成为一名乡土作家。更难能可贵的是,前几年他与吕煊、施云东等诸兄一起重聚了当年龙山中学一干文学少年,出资、出力、出思路,创立了永康市乡土文化研究会,并自办了民刊《龙山文苑》,为永康乡土文化研究搭建了很好的平台,并且出刊多期,在省内乃至国内民刊中都具有广泛的影响,特别是得到了在外工作的永康乡贤的广泛赞誉。《龙山文苑》可谓“纸上的故乡”。
“梦里家山,春透一帘雨。”通过手机,我边读边写,不觉夜已深。有雨之淅沥声入耳,想起家乡的早梅已开在枝头,点点红色点缀着灰蒙蒙的夜空,仿佛是一种情怀在渲染它的存在。《梦里家山》是黄长征的第一本书,也像一枚小萼珠光,摇曳在家乡老梅的枝杈上,照亮过往和来日、在或不在故土的时光与前程。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