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的烦恼

　　□杨铁金

　　人的烦恼，原来是栾树有了烦恼。它有了虫害，得给它治了。

　　小区建成几年，绿化树渐渐大起来，特别是空地与道路两旁枝繁叶茂的樟树与栾树，填满了屋舍幢与幢之间的天空。

　　栾树的叶子是在冬天里落的，风起的时候，半枯的叶子就像一艘艘独木舟在蓝色苍穹里划过。我曾在四层楼的屋顶捡拾到过它的叶子。叶肉已经腐烂，叶脉如同一张破网，兜着一枚小小的黑色栾实子。它们要是落在积了尘垢的瓦缝里，就会长出新的生命，傲立于湿漉漉的梅雨季，又枯萎在日光的暴晒中。

　　栾树下的停车位是夏日里人们的最爱。那个巨大的绿荫是烈日天然的遮挡物。在它下面停驻爱车，绝不会像在樟树底下那样心有余悸。你总会在樟树枝头寻觅上面是否依然挂着一串串黑紫色的籽。它们往往会趁你离开之后，给你的爱车一个体无完肤，将一摊摊的脏东西留在车顶上、玻璃上，像鸟的屎尿喷薄而出，像破碎的禽蛋清黄分离，带着冲击力扩散开，带着重力下坠，摊开了，滴流着，半干半湿。坚实的黑，平摊的白，凝固边际线的褐，让你七窍生烟。

　　栾树的浓荫是干净的、清爽的，带着羽状叶片的摇曳姿态。

　　最近几天，栾树底下的阴凉却被嫌弃了。早晨，当人们去开车的时候，会惊讶地发现，一夜之间车顶上被涂抹了一层黏黏的胶水，车两侧喷洒了密密麻麻的颗粒。雨刮器哗哗响，前玻璃成了大花脸，只好一大早就去洗车。

　　小区中心花园里的一棵栾树，竟然在春天里落光了叶子，死了。那些叶子当然没有带着种子，在雨季里也不能自由地飞。

　　栾树，给人们带来停车的烦恼，它们底下的停车位空了，地面上留着一层湿漉漉的黑色黏液，踩上去很黏脚，走几步，“啪啪啪”响。

　　今年的栾树一反常态，是不是它成熟了，荷尔蒙分泌旺盛了，脸上开始长青春痘了？

　　我扶着它粗大的干，抬头仰望，忽然想到小时候松树上面的“奶油糖”。那时候，还曾仰着小脸张嘴接过从松针上滴落的甘霖。那是蚜虫排泄的屎尿，恰是食物匮乏时代，少年们的甜品。

　　栾树叶上油腻的东西，是不是也跟蚜虫有关？我拿来一竿长竹竿，打下几张叶子，果然上面布满黑色的蚜虫，用手指蘸了些黏液放进舌尖，果然是甜的。

　　人的烦恼，原来是栾树有了烦恼。它有了虫害，得给它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