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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6版:文化·西津

浮生若梦唯愿生世相随

  浮生若梦唯愿生世相随

  □应晓红

  “那年夏天,随母亲探亲,初见芸的诗词,感叹她才思隽秀,心意投注,不能释怀,求母与她缔结了婚约。同年冬天,观堂姐婚礼,满室鲜衣华服,唯芸通体素淡,新鞋绣制精巧,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情态缠绵,让人神消。”这段文字是清代沈复在《浮生六记》里对爱妻陈芸的记载。中国古代女子想要名留青史实属不易,留下名字的又或多或少牵扯到名利和风月,无数文人骚客总会牵强附会,直到把那些女子弄得面目全非。而陈芸却与她们不同,之所以有名有姓地在历代女子中存在着,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才学或者是政客,只因她嫁给了沈复。

  在古代文学作品中,自《诗经》之后,不少士大夫文人都羞于言情,很难看到他们对男女之情的歌颂和描写。我们读到的有“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雨夜抒怀,有“不思量,自难忘”的绵绵思念,有“何日依虚幌,双照泪痕干”的殷殷期盼,但这些描写,大都含蓄婉转,轻描淡写,缺乏浓墨重彩的铺陈,少了酣畅淋漓的快感。而沈复却在《浮生六记》的首章,一如《诗经》,把不为世人所张扬的琴瑟和谐的爱情婚姻生活置于篇首,以深情直率的笔调,细腻感人地把个人感情生活演绎得如此真切动人。比如,他在文中写到的闺房蜜意:“遂与比肩调笑,恍若密友重逢。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乃尔耶?’芸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拥之入账,不知东方既白。”这是对艳情的直接描写,但读起来却没有丝毫的色情,反倒给人以美感。又如沈复与妻子别后重逢时的描写“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如此毫不避讳地描写情爱,坦诚欣赏自己的爱侣,在主流文化中实属少见。

  全书最为让我感慨的有两段。一段是当读到两人在沧浪亭度过的那一段吟诗作赋,谈古论今,品花赏月把酒言欢的神仙眷侣生活时,甚为羡慕。还有一段,读到沈复与陈芸租菜园子里的房子避暑,纸窗竹榻,充满幽趣,邻居送来池子里钓的鱼和园子里摘的菜,陈芸以自己做的鞋子做回礼。一起钓鱼,就月光对酌,微醺而饭。洗浴完,凉鞋蕉扇,听邻居老人谈古论今,三鼓而卧。到九月,种植菊花,邀母吃螃蟹赏菊花,这是一段短暂的神仙日子。陈芸说:“将来我们应该住在这里,招些仆人仆妇种植瓜果蔬菜,维持生活,郎君画画,我来刺绣,备诗酒之需——布衣菜饭,终身快乐,不必计划去远游他处啦。”的确,若能如此相知相随,在简单的生活中得到诸般乐趣,又何必再远游呢?走得再远也走不出彼此的这份天长地久,所求无多,不过是一间屋子,一畦地,一个相知相随的爱人。这样的生活,尤为向往。

  读过《浮生六记》的女子都应该期盼如陈芸这样的爱情吧,两情相悦,玉露相逢,胜却人间无数。而后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闺房记乐”这一章最适合在冬夜来读,偷得几分萧瑟凄凉,时光的穿透,用别人的生活为你温存一份哀而不伤的美。林语堂先生曾说:“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上最可爱的一个女人。”的确,她如此可爱。她为情窦初开而藏粥,为追逐热闹而女扮男装,且赋得“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妙句。同时,这又是一个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谁不会心生爱怜呢?林语堂先生还曾想:“这位平常的寒士是怎样一个人,能引起他太太这样纯洁的爱,而且能不负此爱,写成古今中外文学中最温柔细腻闺房之乐的记载。”我想,沈复大概是这样的一个男子,把一个平凡女子变成温婉贤淑而又可爱俏皮。人人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支撑他的女人,我想,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子背后必有一位珍爱她的男人。陈芸本是陈芸,但有了沈复,陈芸不再是陈芸,而是可爱的三娘,是沈复给了她优雅的绽放。

  在“闺房记乐”与“闲情记趣”之后,沈复自然地过渡到“坎坷记愁”一章。这正是此书可爱的地方。短短的四记,不饰华丽的辞藻,不染开遍的姹紫嫣红,就是这般娓娓道来,而如花的美眷,似水的流年,又不掩它穷途困厄,妻丧父逝的坎坷离愁。平凡的人生恰是如此,因而《浮生六记》的美不在芸娘,不在山水,亦不在爱情,而在于它的这份可贵的真实带给人的感动与深思。

  不管有着怎样的历史局限,这个男人率真和朴拙,多情又专情,深深地打动了我。沈复以他清新雅致的笔触给我们勾勒出了一幅草长莺飞、杏花春雨的江南画卷,奉献了一道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阅读盛宴。在这里,我们似乎听到了吴侬软语,闻到了鸟语花香,看到了江南名士,遇到了多情善感的芸娘,邂逅了诗意浪漫的三白,愿他们在浩瀚的文学长河中生生不息……


永康日报 文化·西津 00006 浮生若梦唯愿生世相随 2022-07-11 永康日报2022-07-1100012;永康日报2022-07-1100014 2 2022年07月1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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