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0年前,一位知县在永康干了件了不起的事

　　陈昌年与松石馆

　　□陈高升 项瑞英

　　唐宋以降，永康松石名甲天下。

　　只要一提起永康松石，赏石圈的人们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晚唐时期著名诗人陆龟蒙的《二遗诗》，特别是诗前的小序中的一段:“永康之地，亦蝉联其间。中饶古松，往往化而为石，盘根大柯，文理具析，尽在好事者攻而置于人间，以为耳目之异。”这段话不仅道出了永康之地多产松石，而且松石质量特别好，还指出有好事者在赏玩这种奇特的松石。正因为有了这首诗，陆龟蒙理所当然地成了1000年前宣传永康的文化使者，是永康松石的代言人。

　　那么，第二个会想到的应该是在宋代李昉等人编纂的《太平广记》中，马自然（马湘）指松石的传说：“……自霍桐回永康县东天宝观（延真观）驻泊。观前有大枯松，湘指之曰：‘此松已三千余年，即化为石。’自后松果化为石。忽大风雷震，石倒山侧，作数截……其石松皮鳞皴，今犹存焉。”故事有鼻子有眼，生动而又神奇，因此流传甚广，影响深远。

　　第三个想到的便是宋藏石赏石大家杜绾创作的《云林石谱》关于松化石的记载:“产婺州永康县。松化顷因马自然先生，在山一夕大风雨忽化为石，仆地悉皆断截。大者径三二尺，尚存松节脉纹。土人而为坐具，至有如小拳者亦堪置几案间。”这个记述较为全面，既点明了松石产地、成石原因（当然他说的不科学），还介绍了松石特征以及人们为之喜爱的情况等。

　　所有这些，广大爱石赏石者都已耳熟能详，不足为奇。但言及永康松石文化，有一人似乎不能不提，此人便是陈昌年。

　　陈昌年，何许人也？

　　查阅相关史籍，关于陈昌年的记述少得可怜。最先提到的是明正德《永康县志》里，翰林院国史编修、永嘉人叶式在序中写的一句：“自孙吴置县永康，至赵宋陈昌年始为之志。”还有一条，见之于清道光《永康县志·职宦列传》:“陈昌年，南宋嘉泰元年（1201年）来任知县，政绩无考。因志只传其修葺县志一事。然自吴赤乌八年置县以后，历晋及宋，中更八朝，其间因革废兴，皆无徵焉。自公创为邑志而后乃班班可考，则公之有造于邑多矣！”上述两条信息说明两点：一则《永康县志》最先是由宋陈昌年开始主持修编的。二则陈昌年是在嘉泰元年来永康担任知县的。最早的《永康县志》修纂于宋嘉泰年间，这在金华八县中算是比较早的，正因为有了这部永康历史上最早的县志，才使得宋前以及南宋中叶众多永康史料得以保存下来。虽然这部《永康县志》和后来元陈安可、明初欧阳汶修纂的两部县志，都在历史的长河中湮灭了，但陈昌年首开永康修志先河的壮举和为永康历史资料保存延续所作出的贡献却永远不会磨灭，是永康人民永怀的。

　　翻阅明正德《永康县志》，我们又发现一条陈昌年的关于延真观旁建松石馆的记载:“延真观，县北六十步，旧名宝林，梁大同元年（535年）重建，宋大中祥符中改今名。有石高出三尺许，其状如松，俗传唐道人马自然指松而化。宋嘉泰间于旁立亭，名曰‘松石馆’，陈昌年记。”这条记载中至关重要的就是最后这句：“宋嘉泰间于旁立亭，名曰‘松石馆’。”也就是说，陈知县当年在永康不仅主持编纂了第一部《永康县志》 ，而且还干了另一件事，即在延真观旁建了一座松石馆，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一个壮举。不过，当中的一句话有点让人犯迷糊，立的是“亭”名却叫“松石馆”，究竟是“亭”还是“馆”？从字面理解，亭是比较简单的建筑，而馆是功能性较多的一种场所，包括建筑与设施及其他一些功能。在中国古代只有“博物”一词，“馆”是指管理文物、讲授学问的场所。因此，判定陈知县所建的这个松石馆应是比较简陋的，虽是亭的形态，但亭中一定陈列着永康松石，或许还有介绍永康松石的相关文字，事实上已具备了“馆”的最基本要素和功能。

　　宋嘉泰仅有四年，即1201-1204年。陈昌年担任永康知县正是嘉泰元年，松石馆之建应当就在这四年中。而正德《永康县志》修编于明正德九年（1514年），距陈昌年时代已逾三百余年，历南宋、元二代。其间，松石馆、延真观均已数历兴废，建筑虽多变迁，但遗址仍在松石山麓，钟楼山西，赤乌塘北，这是无可置疑的。

　　陈昌年为什么要建这座松石馆呢？理由不外三条：一是当时学仕权贵，尊重民间信仰文化并加以保护引导，以求社会和谐治理；二是出于他个人对永康松石的情有独钟；三是体现作为地方官员的一种文化情怀和担当。

　　宋代以“文雅”著称，宋徽宗酷爱花木奇石，专设“花石纲”，在全国广为搜罗，运往宫廷御苑，永康松石当也在奇石之列。南宋迁都杭州，永康松石更成了皇家朝廷、达官贵人刻意搜觅的珍品，或许陈昌年知县就是位奇石爱好者。加上受杜绾《云林石谱》及陈亮的影响，结合对“指松化石”故事的了解，对延真观前这块神奇松根化石赏爱有加，便有意建馆（亭），妥为保护管理，并且对外开放，专供游人观赏、信徒礼拜。从此，我国历史上第一座奇石博物馆就这样在永康应运而生，而永康松石的名声从此广为赏石爱好者及文人雅士所知了。难怪在赏石文化勃兴的唐宋元明清时期，永康松石竟出现在《云林石谱》《素园石谱》《梦溪笔谈》《新唐书》等著作中，还引起了杜光庭、欧阳修、苏轼、沈括、赵孟頫等名家学者的关注，甚至连贵为天子的康熙、乾隆都加以青睐。

　　陈昌年建松石馆，似乎有其明确理念。他认为永康松石兼具松之挺直与石之坚介两大特性，象征永康人坚强刚正、百折不挠的可贵精神；而松石又深得邑人喜爱珍惜，将它视为辟邪去祟、永葆康宁的祥瑞之物；松石在古代民间还是一味神奇的中药，“服之令人忘情绝想，治相思症，凡男女有所思而不遂者，服之便绝意不复再念”。因此，建馆是顺应民意的。自陈昌年在延真观旁建起松石馆（亭）后，历经沧桑，几度毁建。宋末元初，战乱频繁，延真观和松石馆都成了一片废墟，在元至治年间（1321年-1323年），由当时延真观土地拥有者池氏人在原地重建了延真观和松石馆。康熙年间，正式重修松石馆。清中期，松石馆又一次倒塌、荒废。道光永康县令廖重机在废址上重建松石馆。咸丰末年，馆又毁于战乱。光绪十一年（1885年），邑人胡凤丹又重修建，并亲书“松石亭”，还作《重修松石亭记》勒于亭后。正如光绪《永康县志·古迹》所言：“松石亭，即延真观前马自然指松化石处。至今尚留松根石一段，大逾合抱，高四尺许。细视之隐隐见松之纹节。石四周环有浅水，四时不涸。凡游赏至此者，或以手触石，石磊磊有声，然有意欲挽之，石乃牢不可动也。”

　　陈昌年建松石馆（亭），对永康松石文化的形成与弘扬影响至巨，功不可没。从此，永康松石更加流传广远、深入人心，对永康人文精神、文化品性、风俗信仰的形成、充实、传承有着巨大而且不可磨灭的作用。1991年版《永康县志》载，民国时，永康县城有松石镇、松石街、松石亭、松石桥、松石井等；永康人民对松石更是情有独钟，佛寺道观、祠堂民宅、庭院建筑内都会将松石陈列观赏。历史上永康文人雅士写诗作画，也常以松石及馆（亭）为题，引动联想，抒发感情，以求取宽广无边的美学享受。明清两代永康名士抒写的有关松石的诗歌就有三十余首，其中著名的有吕文荧的《题延真观》、俞有斐的《松化石歌》、永康八景诗之一的《松山化石》和吕公望、应均、应士希、胡耜耘等人的《松石招云》、徐之骏的《松化石吟》、应泰华的《松化石歌》和王梦庚的《松化石》等，正是这些诗文日积月累、潜移默化、熏染陶冶，使得永康松石文化成为永康精神文化的核心元素之一、“五金人”的精神根脉。

　　永康清代县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