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看戏

　　□吕启进

　　现代剧团乐器、灯光、背景、戏装、服饰等硬件均已今非昔比，正如时代变迁！其实，兄妹已经带爸去象珠、整雅、清塘庄等地看了中月、志达、思火等多个剧团的演出。其意看戏，其内核是“你养我小，我陪你老”。团圆是戏的结局，也是人生希望、我家写照。老爸喜欢看戏，我喜欢他看戏的样子和陪他的时光。

　　每逢周末，回雅吕看父母，是合家曲目。以往，兄妹相邀、启程、吃饭、回城，是剧情的开端、发展、高潮和落幕。今天，我还想“加演”——陪父亲去看戏。我提议，兄妹附和，爸满是皱纹的脸，顿时荡漾灿烂的笑容。

　　车驶出雅吕。“来一段！”爸早已急不可耐。小妹乖巧，连上蓝牙，《百寿图·劝婿》翁劝婿情真意切；《一门三进士·为了你》更是荡气回肠。“‘三五七二凡’就是温婉。”爸说。我愕然，他竟知道戏剧曲牌。一时间，车内欢歌笑语，曲调清扬，徐徐曲风飘出窗外，徜徉在双舟线和谐的自然之中。

　　时值金秋，我们穿过象珠，越过横洋，只见田野谷穗低垂，稻浪飘香。随着由远及近的乐感，唐上村呈现在眼前。

　　台前已座无虚席，但听说我爸已九十高龄，旁人纷纷让座。谢过后，爸看着乐队的胡笛琴鼓，异常激动。其实爸不懂乐谱，不会“咚唻咪”，但会“浪嘀当”。前些年，爸住在我家。送完我家小孩后，就时常口袋放口琴，手上提二胡去往西津桥“伴奏”。一次碰上邻居，回家后和妈说，你家德贤（爸的名字）只有在雅吕“锯锯”（指拉二胡像锯木板，不着调），爸知道后笑笑，说娱乐而已，高兴！

　　此时，戏已开始，正戏《相国志》,中月硬核打造。说的是战国时期魏国国相翟璜得知外敌侵犯，为国恨弃家仇，侠骨柔情，精忠报国。

　　“武戏慢慢来，文戏踩破台”。爸手拄拐杖，精神矍铄，时而轻声“浪嘀当”，时而敲拐如击鼓，渐入故事情节和音乐节拍。当乐羊之子射杀翟璜之子，翟璜仍然举荐乐羊出征应战之时，他迷惘轻叹；当群臣异议，皇帝起疑撤帅时，他心急如焚；当翟璜举全家入狱，力保乐羊时，他连称“忠义”！看着看着，我忽然想起刘墉，他说戏是“三五人可做千军万马，六七步如行四海五洲”，真是逼真。

　　情节到了高潮《追乐》。乐羊被奸臣谗言，因敌方大将是乐羊之子，说乐羊有不敌之心、有通敌之嫌。皇帝起疑撤帅，乐羊怅然离帐。此时，军情紧急，翟璜心急如焚，不顾年迈和路程艰险，追乐劝乐。初时如坦途，鼓点如筛，翟璜轻马扬鞭。爸神情异常，仿佛雪夜回矿场，三步一回头。再时鼓点如蹄，由徐及驰，翟璜爬坡过坎，急行在陡坡之上。爸好似手握掘进机“突突突”艰难掘进。最后，鼓点如骤雨，急促沉闷，跌宕起伏，翟璜踩着鼓点，击马飞驰，气喘吁吁，扬须疾行。爸看着翟璜雪白的胡须吹直，犹如看见井巷里漫飞的萤粉白，伸手不见五指，但钻头仍在急转。他不能停，停了追不上乐，国家就悬了。他不能停，停了产量上不去，效益上不来，养家就难了。突然，急鼓骤停，爸听得一声爆破巨响后，井巷复归寂静。

　　戏如人生，爸一生坎坷。1930年出生，1950年入伍，踏上过抗美援朝的征程。脱了军装又穿工装，在东风萤石公司最艰难的采矿岗位上，三五年已是矽肺缠身，每逢冬季受尽煎熬。国家困难时期，响应号召下放又换农装。之后，种过西瓜、柑橘，摘过茉莉花、海金沙，虽然都是“甜蜜”事业，却收入甚微，为养家糊口拼尽一生。

　　也许为了纪念那段艰苦岁月和激情的日子，也许是受戏中红色脸谱寓意的启发，给我两个哥分别取名忠和勇。最终，翟璜追上返程的乐羊，皇帝也冰释前嫌，乐羊更是以“无道君王多猜疑，百姓未曾冤屈我”的气节，奋勇杀敌，凯旋而归。翟璜一家团聚。看完戏“背了台板”，爸连呼过瘾。

　　现代剧团乐器、灯光、背景、戏装、服饰等硬件均已今非昔比，正如时代变迁！其实，兄妹已经带爸去象珠、整雅、清塘庄等地看了中月、志达、思火等多个剧团的演出。其意看戏，其内核是“你养我小，我陪你老”。团圆是戏的结局，也是人生希望、我家写照。老爸喜欢看戏，我喜欢他看戏的样子和陪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