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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翅膀高出人世
编者按 “事业随人品,今古几麾旌。向来谋国万事,尽出汝书生(陈亮《水调歌头·和赵用锡》)。”陈亮是南宋著名的爱国主义者、思想家、文学家。为更好地研究、弘扬陈亮思想、学术、文学等历史文化内涵,探寻、发现陈亮文化的当代价值意义,推进陈亮文化与五金文化、区域特色文化的融合发展,践行“义利并举”“经世致用”之“实事实功”,为状元故里、五金之都的发展文化赋能,永康市陈亮研究会将于2021年5月24日至25日召开陈亮研究会第四次会员大会,举行陈亮文化发展研讨会,走读五峰书院和陈亮故里。今天,本报特专版刊发当代诗人抒写陈亮的诗,以飨读者。
贺新郎·同刘元实、唐与正陪叶丞相饮
□(宋)陈亮
修竹更深处。映帘栊、清阴障日,坐来无暑。水激泠泠如何许?跳碎危阑玉树。都不系、人间朝暮。东阁少年今老矣,况樽中有酒嫌推去。犹著我,名流语。
大家绿野陪容与。算等闲、过了薰风,又还商素。手弄柔条人健否?犹忆当时雅趣。恩未报、恐成辜负。举目江河休感涕,念有君如此何愁虏!歌未罢,谁来舞。
章锦水译诗
竹径深深,
轩窗帘幔映染丹青之色。
坐在遮天蔽日的修篁丛中,阴凉无暑。
泉水溅于石上,泠泠清悦之声盈耳。
细碎的水花跳动,
似高栏上跌落的玉树,
似长绳系不住人间匆匆的朝暮时光。
少年才俊转眼也已老了,
交杯换盏中,一提及家国大事,
都推酒不饮,缄默不语。
唯有我不识时务,放言高论,
谈什么恢复神州。
我与诸君效仿白居易、刘禹锡等名士
聚于绿野堂,陪裴度酣宴终日,
诗酒琴书闲舒自得。
不知不觉,庸庸碌碌地度过了夏天,
又到了秋风萧萧的日子。
手里把玩柔软的柳枝,
相互问候别来无恙?
是否还记得当时的志向与雅趣?
皇恩未报,恐怕是辜负使命了吧。
放眼浩荡的江河,不要感伤流泪,
我们有一个如此英明的君王,
何愁不能灭虏振兴?
长歌不歇,谁是这个时代的领舞者?
古代的黄昏
——致陈亮
□杨方
那时候树木高大,草类葳蕤
地面上流水与湖泊星罗棋布,比星际还要复杂
山脉也不是现在的形状和走向
小路虫蛇出没,骑马的将军和骑驴的农夫
皆不去很远的地方
你乃书生,什么也不骑,千里进京
只为赶考、落第,完成宿命中的章节
而后的上疏、入狱,竹子一样节节败退
也是一个读书人必须经历的南墙
国破了一半,留下的一半,你凭空指点
你用笔画过饼,在纸上谈过兵
你比谁都清楚,错过了大宋最好的那个皇帝
有抱负的人注定怀才不遇
失意时美人很远,江山很凉
隐归故里未尝不是好的选择
办太学,做学问,或者在心中养虎,在池中养鱼
都是权且之计,立身之本
推开破落门户的轩窗,吱呀之声犹如长叹
你看见秋天又一次重来,看见黄昏婉约
一只鸾鸟飞过栾树无枝可依
多年后紫气东来,金榜题名如何,中了状元又如何
那时你已不再过问世事冷暖身后虚名
你目睹一切,神态超然,包括后人的拜服与传颂
也许我该称你陈生,和你一样怀揣年轻的心
去国,怀乡,壮志未酬
但你老得太快
塑像上的胡须像醒着的针一样尖锐
仿佛你一出生就已是智慧的老年
我只能称你陈公,在你面前打躬、作揖,不敢狂妄
墓石上的碑文,句句赞美
多少人诚服于卧龙山的地气,人脉与风水
多少年状元的荣耀依旧遍及喧哗人间
你的故居虽然破旧了些,尚可住人
庭院梧桐的紫花,在古代的黄昏静静地飘落
水井空洞,台阶空置,且听我一遍遍把木门拍响
龙川先生,如果方便,就请出来吧
请与我一见,请受我一拜
秋凉之际,可以菊花煮茶,磨墨填词
也可以饮小酒,听小曲
没有做完的学问,你可以借了山川河流来回答
或者,与我讲一讲,南宋那些旧事
讲一讲你的主义,你的浮生,我的困惑与不知所往
天下早已不是宋时,你尽可以不让明月,也不让东风
方岩怀陈龙川
□飞廉
淳熙十一年,大难不死,我聚拢
二三十个生徒继续教读生涯。
闲时,重整祖传的小小园圃——
造“抱膝斋”三间,竹松围绕,
杂植梅花;起“临野”“观稼”
几处小亭子,看农人秋收,看夜雪
掩埋了前山……门外蓬蒿三尺,
我决意就这样,在山崖草野之间
打发陆沉残破的余生。
想当年,我走尽崎岖山路,
我渡过大江险恶风涛,
我坐在钱塘百尺楼下,
我写“中兴五论”,我满腔热血
以期为天地日月雪冤。
然而,我的书有太多不平之气,
我的文章只是“秀才醉后妄言”。
独来独往于人世间,
我一生被人谤议,自伤孤零而已。
谒陈亮墓
□商略
在会稽看来,乌伤已是崎岖
是腹地,但不柔软
倒长了一身锋利棱角
赶六百里路,来看你
能看到的先生遗踪实在不多
马铺山,卧龙岗
岗上岗下,都是深秋草木
墓前流水已经枯竭
数点麻雀散落于故国
这一故国令人悲伤
你死后八十五年,便是崖山
崖山之后,便无中国
我们在你面前,都面目可疑
抛开那些事功不说
我爱你身上的棱角
是棱角也是干净的羽毛
打着雨伞,我们拾级而上
台阶都是湿滑青苔
在你的身后,你得到了
与他人一致的寂寞
像你曾经写下——
“风露浩然,山河影转,今古照凄凉。”
我相信那些豪放的真实
也相信你曾经的
悲观和落寞
没有一种永恒可以
贯穿我们的一生
相比之下,动摇和脆弱更加重要
来自一个更加真实的你
在深秋的墓道尽头
唯有秋天,干净和深远的
寂寞更适合你
与陈亮说
□陈星光
您是陈亮,我是星光
隔一段八百年的时光
多少次面对您的雕像
紧蹙的眉宇一直不曾舒展
自谓“人中之龙,文中之虎”
您满腔热血忧国事
我月光走动叹浮生
后人说,崖山之后无中国
但崖山之前的腐朽呢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权贵营营
百姓偷生
遥望破碎的北方
曲折的浙中山水
锁不住您几声长啸——
我曾一次次徘徊在您的墓地
厚厚青苔是身后的沧桑
我活过了您写《中兴五论》的年纪
却无奈耽卧于樊笼中的床榻
众生的福祉不应该匍匐于权力
您一介布衣说了,等于没有说
煌煌史册留下您微弱的一笔
饱读诗书中状元
内心可有些许慰安?
今夜,我仿佛看见您还在奋笔疾书:
“复仇自是平生志,勿谓儒臣鬓发苍”
空山里的豪放
壮志未酬的悲伤
骨头里的黄金
后世几人读懂?
八百年过去了
您的血还没有凉,没有凉
陈亮在五峰讲学
□蒋伟文
我的老乡陈亮
第一次来寿山石室讲学
是哪一年?哪些人听过他的高谈阔论?
或许岩壁的褶皱里留有记录。
后来他觉得岩洞太阴暗,
而且太狭窄,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就把讲堂搬到了外面。
立于天地之间
慷慨激昂,讲的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南宋风味的永康腔
中气十足。
白天讲晚上讲,雨天讲下雪天也讲,
石头在聆听,蝼蚁在聆听,树木在聆听
树上的鸟儿也在聆听
并叽叽喳喳不停提问。
今天天气不错,我来到五峰脚下
丹霞石壁前,做一个
虔诚的听者。有人用手机拍照,
以仰望的视角
而他挺直腰杆,目视前方,
成为一尊青铜雕像。
如果我一直站在那儿凝神静听,
我就会变成
一块有生命的石头,一只有灵魂的
蝼蚁或者一棵有信仰的树木。
我知道他的思想永不会过时,
陈旧的是戴在我头上这顶鸭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