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团
□王春燕
时近清明,母亲琢磨着做两笼蒸团。蒸团即青团,取当季的野草剁碎,混入糯米团中蒸制而成,因其颜色翠青,故称“青团”。
每到清明时节,人们为了祭祖,总是要蒸几笼青团,做几屉清明粿。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写到蒸团:“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粉团,色如碧玉。”做青团和清明粿的用料差不多,糯米粉中一般加入的是鼠曲草,永康话叫“鼠”,也有用艾草的。鼠曲草有许多别名:“清明菜”“清明香”“毛耳朵”“佛耳草”等,具有化痰平喘、祛风解表之功效。艾草具有特殊的馨香,可散寒祛湿,安眠解乏。光看这两种草的功效,就让人联想到“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湿寒之景。
今年清明前,母亲找到了另外一种做青团的草,永康话叫“蓬”,叶片细长,颜色青绿。浸泡在水中,一片片叶子就像古代的美女,软腰瘦肢,风情浅漾。我由此推断:眼前这“蓬”,跟“征蓬出汉塞”的“蓬”,肯定不是同一种草。边塞的蓬草可没有这样柔水一样的风情。
把被水浸透的“蓬”捞出来,沥干、捏实、剁碎,放入糯米粉中,加热水揉成团。母亲用保鲜膜把它盖住,以免粉团变冷后发硬,再接着炒馅料。将猪肉、春笋、雪菜切碎,加盐,下锅炒熟。三月的春笋弥漫着春天的清香,历经时间锤炼的雪菜自带咸甜一体的口感;猪肉是万能调和剂,清新和劲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猪肉的油质中达成了和谐。一盆馅料就这样制作完成了。
馅和粉团合二为一的过程需要技术和耐心。我跟着母亲从粉团上捏出一小块,搓成小圆球,大拇指摁着中心点,另外四个手指包着圆球外围,一边旋转,一边按压,转成一个小碗形状。随即往里放一大勺馅料,再用虎口掐着“小碗”边沿,把碗口一寸一寸收回,顶端掐尖,一个蒸团就包好了。
我一对比,母亲包的团子浑圆饱满,我却包得扁平瘦弱。旁观的外婆直说:“你包得太小了,小家子气。我包一个给你瞧瞧!”于是,她也捏了一把粉团,放手中按压旋转。不一会儿,饱满的小碗形状就出来了,我马上就看出了区别:外婆做出来的小碗形状是宽口的、肥圆的,我做的却是窄口锥形的。母亲接着教我收口:虎口掐边的时候,手掌曲成拱状,边旋转边包外围,收完口就会发现团子是饱满的。
得到了外婆和母亲的“真传”,我终于做出了卖相极佳的团子。青团上笼,透过玻璃盖,一个个团子在蒸气中逐渐变绿,就像一夜春风吹醒了草原。出笼后,我迫不及待尝了一个。糯米交杂着“蓬”的清香,馅更是味道纷呈:笋的清甜、雪菜的咸甜,在糯米粉皮的包裹下更加浓郁突出。一口两口不尽兴,直到三个下肚,我才想起这道美食是有渊源的。
据《周礼》记载,当时有“仲春以木铎循火禁于国中”的法规,于是百姓熄炊,“寒食三日”。“寒食节”就在清明前一两日,在此期间不能生火,只能提前准备好冷食。其中,清明粿和青团正是备受欢迎的食物。
还有一种传说:有一年清明节,太平天国将领李秀成遭清兵追捕,被一位农民所救。但清兵在村里设岗,防止有人给李秀成送吃的东西。那位农民正发愁,一脚踩在一丛艾草上,滑了一跤,爬起来时只见手和膝盖上都染上了绿色。他心生一计,采了些艾草回家,洗净、煮烂、挤汁,揉进糯米粉里,做成一只只米团子。然后,他把青溜溜的团子放在青草里,混过了村口清兵的检查。李秀成吃了青团,觉得香糯可口,后下令将士们学会做青团以充军粮。
后来,人们用青团祭祖。清代诗人张瑛在《吴门竹枝词》中写道:“相传百五禁烟厨,红藕青团各祭先。”而现在,青团更多的是被人们当作一种小吃,走进了日常生活,可以不受时间的限制,去享受美味。
从前,我认为用青团祭祖是怀念亲人的一种方式,现在却觉得,那是请已故的亲人尝一尝今年春天的味道。青团的“青”,是春天绿草的气息,是春风春雨春光滋生出来的绿色;青团的“团”,锁住了春天的味道,无论是三月春笋的鲜,还是芝麻红糖的甜,都是春带来的舌尖享受。
年年野草青,岁岁春味来。蒸一笼青团,祭祖先,怀过往,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