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顿团圆饭
□宋 扬
当早春的气息潜伏在冬的结尾涌动,当村庄外河面上封冻的冰皮开始抽出丝丝热气,当卷心菜里包裹的冰块慢慢变薄,年就到了。
我站在村庄的路口等待从山那边过来的江水哥。江水哥可算是一个大人物——他是相邻的三个村中的第一位大学生。江水哥的家在山那头的高峰村,他家到镇高中得走一个多小时。我家与镇上相距不远,江水哥的高中是在我家借住的。
江水哥是母亲的干儿子。他借住在我家,每晚都熬夜看书做题。父亲觉得黄黄的电灯光伤眼睛,他找来一些白纸,把灯泡一糊,光线便柔和起来。江水哥考上了大学,我家就是他的第二个家。大年三十的中午,从学校放寒假回来的江水哥是一定会赶来吃团圆饭的。
江水哥来了,提着一瓶从他读书的城市带回来的白酒和几把挂面。放下东西,江水哥带我去镇上买爆竹。他摸出10元大钞让我在爆竹摊上随便挑,我毫不客气地选了“魔术弹”“地牛儿”和“钻天猴”。魔术弹是连发的,一颗接一颗冲出来,天女散花一样在空中朵朵绽开;“地牛儿”一点着,在高速旋转中突然倒过来,能把泥巴地旋出一个凹坑;“钻天猴”“嗖”的一声飞向远处,“砰”的一声就炸了。
母亲扬起巴掌骂我:“你以为江水哥有很多钱哇?还不是从伙食费里抠出来的……”江水哥忙把我挡在身后,母亲的巴掌停滞在空中,她流泪了……
午饭快做好时,父亲让我去请三姥爷。三姥爷是我爷爷的亲弟弟。我爷爷早已不在人世,父亲把三姥爷当亲爹。我站在家门口的高坡上,朝着三百米远的三姥爷家扯起喉咙喊:“三姥爷……来吃饭喽……”三姥爷听不见,他耳背。父亲知道我懒,不想跑路。他眼睛一瞪,我赶紧往三姥爷家跑。三姥爷60岁还不到,却戴一顶把“耳朵”放下来的“雷锋帽”,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老头。三姥爷的身体确实不太好,走路已经有些踉踉跄跄。他的几个儿媳妇都对他不好,她们常常因为赡养他的问题吵得面红耳赤。我家团年是一定要请上他的。
隔壁的幺奶奶也是一定要请的。幺奶奶和我家本没有血缘关系,大集体劳动时,父母忙碌,我便被托付给幺奶奶。只要请三姥爷,也一定一并请幺奶奶。幺奶奶豁着牙,吃不了什么东西,但她从不来白吃喝。她一来,就在灶头和母亲一起做饭。对于母亲的感恩,幺奶奶心领身受,她用灶上的劳动回馈着母亲的感恩。
冬日暖阳柔柔地照软了村庄,肥美香甜的炊烟包裹了草房。江水哥在出一些有趣的问题考我;三姥爷和父亲欢快地谈论着开春后的农事;幺奶奶和母亲在拾掇锅里的腊肉。我们都在等待一桌温情的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