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屉小笼包

　　□李王盛

　　“中午想吃什么？”牵着外公的手，走出中医院门口时，我又问了一次。外公想了想，说：“就吃小笼包吧，好咬些。”

　　记忆中，外公并不爱吃小笼包，这是外婆喜欢的食物。时光真快，三十年前，他们的头发只是偶有白丝。外公外婆喜欢看电影。电影院那时还在解放街边，晚上电影一散场，看完电影的观众，会像一道洪峰，瞬时填满解放街及两侧的小巷口。我们仨——外公、外婆、我——常夹杂在这道洪峰中，或在八间店对面的小菜场，或在上街小旅馆附近，坐在路面简易的木桌椅，一起享受两屉小笼包。

　　一屉小笼包6角5分钱，一碗馄饨1角5分钱。若省钱不点馄饨，吃小笼包会配一碗免费的白汤。那时感觉白汤特好喝，现在回忆起来，就是切碎的榨菜加点小葱末再加点味精，白开水一冲，居然占据了我童年美食的制高点，无法替换。

　　照例，那两屉小笼包，外公外婆一屉，我一屉。我人小吃不了一屉，然后外公就会提高声调，在晕暗的灯光下，面部做出夸张的表情，假意很辛苦的样子，帮着一起消灭。这时，我就会被逗得非常开心，大声笑起来。

　　今天，我们只点了一屉小笼包，另点了一份肉馅麦饼，两碗馄饨。外公很认真地对待着小笼包，蘸了点醋，“哟，这醋好像兑水了，现在的商家，嗯，嗯……”他习惯地与我做做鬼脸，不同的是：“来，盛，你也吃几个，我吃不下这么多。”我笑着问：“要不要我也很辛苦的样子，吃给你看看？”外公瞬间头一扬，眼瞇成一条缝，嘴巴张着老大，腼腆地笑着。这是他感觉不好意思时的专属表情。

　　三十年前，他俩拉着我的手，挤在高大的人群中逛街，特有安全感；现在，我牵着他俩的手，在汽车喧哗的闹市中出入医院，他们也感觉特踏实。三十年前，他俩带我吃美食，认识这个世界；现在我带着他俩回忆美食，认识新世界。我突然觉得，照顾好老人就是照顾好未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