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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5版:五峰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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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县衙探秘

  □应跃鱼

  “衙门”一词,《辞海》的解释是“官员办公的地方称衙门”,那县一级官员办公的地方,自然就称为“县衙”了。我打小就害怕县衙,因为常听大人们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那是可怕的地方,平民百姓,除了打官司和吃官司,是没人敢进衙门的。我童年所见,也印证了这衙门的可怕。

  七十多年前,我们永康县衙(新派人也称县政府,那是国民党当政的县政府)就在仁政桥附近的县前街,高大的门楼朝南。据碑文载:“永康置县于三国东吴赤乌八年(公元245年),除了唐武德四-八年(公元621-625年)曾‘徙县治于城之北’外,历朝历代的衙门(县政府)均设立于此地。”

  当年这里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全县城最大的商店都集中在这里。县衙东边是童德和药店、万顺昌糕饼店、万泰南货店;西边是蔡福茂烟草店,隔中正街(解放后改称解放街)是最高级的旅馆公信茂和靠近县衙的同文书局;县衙对面当年没街路,是丁字街,但有一条以青楼闻名的县前巷,这里日夜美女如云笙歌低唱,热闹非凡。与县衙门正对面是全县最大的方岩饭店、椿和饭店,最令人难忘和吸引人眼球的是那爿全县城唯一的、闪耀着异彩霞光霓虹灯的虹光百货商店。

  我小时候每每走过县衙前,都情不自禁地驻足注目,只见高大门楼上方画着个如大圆桌面大的青天白日,大门两边各站一名手持上了刺刀大枪、头戴钢盔的大兵,威威凛凛,时而对靠近县衙的人恶声怒吼,如狼似虎,吓得我心跳加速。然而,我大男孩一个,怕归怕,每次都要往神秘的县衙多看几眼,总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进县衙探个究竟。

  天下事无巧不成书,真让我等到这威严神秘的县衙洞门大开的日子。那天县衙不知为什么突然官吏走失,岗哨撤除,洞门大开,平民百姓凡夫走卒都可进出,如入无人之境,自由出入。更奇怪的是,昨天都还警戒森严的堂堂县衙,竟满衙挂白,整堂披孝变成了一个停放死人的大灵堂,这让我这个愣小子实现了县衙探秘之愿。

  那是1946年冬,快要放寒假的一天,我已是永康中学的学生,我的女同桌应琼雪是走读生,家住小桥头一带,她天天上学都经过县前,这天她告诉我,县衙披麻戴孝变灵堂了,站岗的大兵也没了,衙门大开,吊孝的人进进出出没人管了,不知为什么。我一听就乐了,明天是星期天,就不回芝英了,决定去县衙里探个究竟。

  匆匆吃过早饭,我独自直奔县衙而去,只见往日威严吓人的衙门,己没有头戴钢盔持枪把守的大兵,当然就无如狼似虎般吼叫行人的可怕声音,高大门楼挂满白布,连那大大的青天白天徽标和县政府大字牌也被白幕盖而不见,原来的岗亭处摆着大鼓,坐着锣鼓班,见有戴孝持悼仪来吊孝的人,立马大鼓骤擂,唢呐齐鸣,里头就哭声大作,一片哀声。这一套豪门望族的丧仪我见得多,不去理会,独自往里钻,也无人阻拦,那叫明伦堂的大厅是停着死尸的灵堂,号啕齐哭的人都在里边,我也不知死的是谁,心想一定是县太爷县长死了,才有这么气派在县衙里设灵举丧,我不去管它,只顾自己探秘。

  我在县衙随心所欲,东眺西窜,只见一些房子挂着“县长室”“秘书处”“教育科”之类的木牌,但都房门紧闭,原来早就没有县衙的人了,别的也没有特别的东西,不感兴趣;转了一圈来到东厢,这里一片白墙,只有一个车门,我探头欲进,忽听一个吵哑的声音传来:“小孩子不要乱窜,这里是班房。”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一身黑衣,不戴大盖帽的警察拦住我,他没有枪,手里拎着一条棍,与我们学校上童子军课拎的童子军棍差不多,大约就是警棍吧。我认定这个就是人们常说的“牢头”了,看他那老实巴交的长相,听他那显露柔情的言语,肯定不是狐假虎威的丘八,让我想起看戏《苏三起解》里那善良可爱的牢头崇公道,就大着胆儿尊他一声“大叔”,要求让我进去看看。他居然同意了,呶呶嘴让我进入大牢,轻声吩咐道:“不要靠近,不准讲话。”

  进了班房,其实只是一个四合院,四边许多牢房,大窗都是铁栅栏,对着院中一个持枪无精打彩坐着的武装牢头,各牢房里干什么的都有,有窃窃而议的,有玩胡牌的(胡牌是从前一种长条纸质赌具,玩法类似麻将),居然还有一间在推排九,囚徒们兴奋得高声喧叫,只有此时牢头们才敲着门板吼声制止。看了一遭也未见上老虎凳、打屁股、灌辣椒水之类听说书常有动刑罚刺激事,临走时却见几个小贩送进馄饨肉麦饼,心想这坐班房原来还是很惬意的,哪有什么恐怖?

  出了班房往西厢,过了大谷仓,那边是地方法院,意想中是像舞台上演的大老爷坐堂审案的地方,是威风八面的大堂,其实只是间稍大屋子,摆着法官桌而已,除了有原被告席,并无什么特别,至此我的探秘欲荡然无存,大步走出县衙,里边灵堂哭声依旧,我管它做甚! 后来稍长大了,同长辈们讲起班房的见闻和疑问,他们说班房就是衙门的看守所,穷人进班房要忍饥挨饿,有钱人照样可花天酒地,赌博、喝酒都可以,只要你出得起钱,牢头们为之叫婊子嫖妓都可以。因为班房里囚徒的饮酒作乐、聚众开赌甚至招妓嫖娼,都是牢头们的生财之道。噢,旧社会衙门腐败原来如此!


永康日报 五峰走笔 00015 2017-11-15 永康日报2017-11-1500014;永康日报2017-11-1500015;68309;68390 2 2017年11月15日 星期三